第六十一章 只有愛是沒有用的

　　“不完整？……”洛亦峒對這個說法有些難以置信。樂璃的修為顯然超出常人，甚至比在魔域修行過很長時間才來到這個世界的自己還要強大許多。這顯然是她對前世的修行過程有所記憶，甚至掌握了在神界的特殊修煉方法才造成的。這種方法如果不完整，很可能導致走火入魔，可樂璃雖然脾氣暴躁了許多，卻并沒有走火入魔的征兆，甚至親和溫順的光元素也完全沒有排斥她的意思。

　　樂璃輕呵了一聲：“你肯定覺得我胡說。因為我既知道你是誰，知道我的敵人是誰，也知道有人在保護我，知道完整的修煉方法?？蛇@些也只是在記憶的殘片中推斷出來的而已?！彼鋈蛔猿暗匦α似饋?，“沒錯，就是殘片。你想想，我能從破碎的記憶片段里提煉出一整套修煉的法門，那得是多么數(shù)量龐大的記憶片段？”

　　洛亦峒也聽說過輪回之門中的輪回之力會給靈魂的記憶造成損傷，但第一次聽見當事人側面的描述時還是覺得心里有些慌。

　　“而且這些都只是細枝末節(jié)的東西而已。你知道我想起來最多的是什么嗎？”樂璃的聲音在那一刻顯得有些飄忽而不真實，仿佛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在耳畔低聲細語，明明說的不是什么恐怖的事情，可光聽著就讓人覺得毛骨悚然起來。

　　等洛亦峒回過神來的時候，樂璃已經(jīng)站在他的面前，伸出手指來點向他的額頭。指尖忽然散發(fā)出耀眼的光來，強行將他拉入了樂璃所制造的幻覺。

　　地獄。

　　洛亦峒從幻覺中掙脫的時候只有這樣的感覺。那是一次次被不同的人排擠、歧視、虐待、乃至于殘忍殺害的畫面，主人公不斷地抗爭，卻永遠只能迎接死亡的結局。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的兇惡面孔，每個人手中都沾滿了自己的鮮血。而貫穿于記憶的唯一一個清晰聲音只有他的兄長在耳畔的囈語——

　　和我一起……下一世……

　　下一世是什么？新的死亡嗎？

　　洛亦峒打了一個冷戰(zhàn)，努力想要擺脫剛才幻境帶給他的恐懼。

　　“所以？你現(xiàn)在知道了嗎？為什么我那么討厭他?！?p>　　洛亦峒這才漸漸緩過神來，神情復雜地看向樂璃。如果人每天都在這樣的夢境中度過，被人殺死，然后重新輪回，重新接受悲劇的命運，就算是他也很難保證自己不會精神失常吧。

　　或許他也會無可抑制地憎恨那個把自己拖入輪回的人，又何況女人對這樣的事情本來就敏感脆弱許多。

　　似乎是感覺到了什么，樂璃直起身來俯視著洛亦峒：“別用你憐憫的目光看著我，我還輪不到你這種人來可憐。至少我沒發(fā)狂，也沒失去理智，我還好好地活著。我知道這肯定不是輪回中完整的故事，但對我來說這就是我現(xiàn)有的所有記憶。從這些記憶里，你能感覺到我原本是一個怎樣的人嗎？嗯？”

　　當然不能。除了各種各樣的敵人被殺死，還有零星的和兄長的一些毫無頭緒的對話，樂璃對前世根本一無所知。

　　“你這樣……根本算不上記起了什么吧……”洛亦峒揉了揉太陽穴，無奈地說道。

　　樂璃聳了聳肩：“所以說。如果他不告訴我以前的我是怎樣的，我又怎么知道以前的我究竟是……不過，至少我找到了修煉的法門，還認識了不少潛在的敵人，不是嗎？我又不是來博求同情的。就像你說的，既然以后要長期相處，我可不希望身邊埋一個定時炸彈?！?p>　　洛亦峒沉默了一陣，最后猶豫地開了口：“但是……但是嵐大哥真的……不是你想象中那樣的……他是真的……”

　　真的愛你。

　　所以才會拋棄一切追尋你，放棄一切為你尋找真相，替你找回清白。甚至，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你不知道我想象中他是個怎么樣的人?！睒妨s打斷了他，“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沒有恨他，我只是討厭他的做法，我只是不喜歡他自以為是地扛下一切。如果他想要向我付出什么，又不求我回報他，只要不影響我的生活我干嘛要排斥？”

　　“那你……為什么還要……推開他？”

　　洛亦峒看見了。他看見那天樂璃兇狠地把嵐大哥罵走，連最后一句話都不肯向嵐大哥說。他看見嵐大哥失魂落魄地從巷子里離開，要去的卻還是替她找回神界的真相。

　　那一刻他真的恨死樂璃了。洛亦峒可以理解她的無知，理解她的不回報，但他不能理解樂璃對嵐大哥的排斥和言語的傷害。

　　“何必呢？”樂璃似乎對此并不在乎，好整以暇地抱臂而立，目光飄向遠處，“如果在一起只能彼此傷害、彼此拖累的話，何必還要在一起。我說過的吧，只有愛是沒有用的?！?p>　　“可明明是他在保護你！”

　　“他護不住的。”樂璃轉身向營地走去，“我的靈魂被人詛咒標記過，所以想起來的才會只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等我真的回想起來一切的時候，他們就要來了。他一個人怎么可能護得住。”

　　洛亦峒忽然一個激靈，抓住了問題的關鍵：“誰？他們是誰？”還有誰讓樂璃如此避諱，而嵐大哥卻對此一無所知？<那位大人>雖然賜予了韓薇薇Envy的能力，卻從來沒有親自下派過殺死樂璃的任務，還有誰會千方百計、甚至動用了詛咒的力量標記對付已經(jīng)轉世那么多次的樂璃？

　　樂璃卻沒有給他任何回答。或許是她自己也不確定，或許是她認為洛亦峒其實可以自己猜到這個答案。

　　她只是背對著洛亦峒揮了揮手，說道：“那我就把莫希交給你了。不要辜負她，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p>　　反正那個人已經(jīng)走了，她就是告訴洛亦峒答案，他也來不及回來了。

　　免得受這一場無妄之災。

　　This Life

　　而洛亦峒在事后也的確猜到了那個答案。那個答案太過離奇驚人，以至于一時間他無法相信這樣的結果。但他又不得不承認，排除了其他一切的不可能，就只剩下它可以合理的解釋這一場因果。

　　圣殿。

　　——信奉者光明神的圣殿，以圣女為尊的圣殿。在這個前任圣女蓮華失蹤數(shù)百年的關頭，居然在追殺尚未正式繼承但已經(jīng)被認定了的新圣女。

　　不是追回，不是抓捕。而是用最惡毒的詛咒鎖定，用最陰狠的方式傷害她。

　　不能再往深想了。這已經(jīng)不是他所能了解的領域了。魔域的雜務就已經(jīng)讓他深陷其中，讓他無法向心愛的人許諾永遠，這些陰謀和紛爭他一點也不能再碰了。

　　嵐大哥。抱歉。人總是自私的。

　　救命之恩，洛亦峒無以為報，唯有祈愿祝福，兄長早日脫離六世情劫，還神魔兩域清明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