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預(yù)言

　　樂璃被眼前的場景震驚住了。

　　被金色的鎖鏈鏈條纏繞著的、巨大而反射透射著明艷陽光的水晶柱柱身中部，懸空凝固著一個白衣女人的身影。女人雙手合十著放在胸前，微微低頭向下——仿佛祈禱，又仿佛自囈。哪怕在光線折射下樂璃的角度上并不能看清那個女人的樣貌，但這反而讓眼前的畫面有一種違和的神圣感。

　　更要命的是，明明看不見容貌，樂璃卻在她身上找到了一種血脈相連的關(guān)系。

　　這一世的樂璃也許并不了解，但觀看回憶的樂璃卻是知道的——樂璃身邊根本沒有任何親人。

　　前世的樂璃應(yīng)該對自己曾掛在嘴邊的“母親”是有記憶的，但這部分記憶還沒有恢復(fù)，以至于她也不知道母親究竟是何時、又是為何離開她而讓她一個人面對圣殿山頭林立間的勾心斗角。

　　其他與樂璃有牽連的人，不是圣殿高層就只剩下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元秋老師——至于圣殿高層與樂璃交好的派系樂璃還不甚了解，但以賀守塵對她出手時這些人不知情或者知情而無所作為的態(tài)度，顯然不可能有其他什么親人在其中。

　　樂璃隱約記得第一世中她之所以能那么“囂張”地在圣殿眼皮底子下“生事”，除了有元秋老師這尊大神護著她，還有大長老秦少羽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而當(dāng)年賀守塵對她出手，也的確是趁著元秋閉關(guān)、秦少羽接手重大任務(wù)外出之時。

　　實際上她懷疑秦少羽乃至于元秋對她的照顧有加都是因為母親的緣故——但她這位“母親”直至自己被整個神界追殺通緝時都沒有出現(xiàn)過，這讓她對母親的下落很是懷疑。

　　如果說……母親當(dāng)初就不在神界呢？樂璃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被神界奉為不可褻瀆的存在，卻常年游離在神界之外，這其中究竟有多少曲折陰謀又豈是現(xiàn)在記憶受損的樂璃所能勘破的呢？

　　但這樣就能解釋得通了。如果說母親根本就不在神界，那么樂璃如果想要去找她，又或者是尋求其他什么人的幫助，自然是要前往不在圣殿掌控范圍內(nèi)的魔域才有機會了。

　　就在這萬千思緒之間，頭頂?shù)年柟鉂u漸偏移開來，女人的臉龐也終于浮現(xiàn)在眼前。這下樂璃真的可以確定，眼前這個人就是與自己血脈相連的親生母親無疑了。

　　記憶中的“樂璃”似乎也感受到了她們間容貌的相似和微妙的牽連感，不知不覺中留下了兩行清淚。她伸出手去撫摸那巨大的水晶柱石，仿佛這樣就可以離那個女人更加靠近一些。

　　“你是……誰？為什么……為什么感覺那么熟悉……”

　　金色的鎖鏈無風(fēng)自動，發(fā)出了金屬碰撞獨特的脆鳴聲，仿佛女人給她的回應(yīng)。

　　那金屬的摩擦聲似乎漸漸產(chǎn)生了一種玄妙的音律。樂璃閉上眼睛，放空自己而感受那韻律，冥冥間居然能夠聽見虛空中傳來肅穆低沉的梵音。

　　樂璃并沒有學(xué)過那種語言，卻意外地能夠聽到那個聲音想要表達的意義

　　——“明神在上，光明永存。蒼生為棋，網(wǎng)羅玄機。有心誠愿，訴求命理。神賜天策，圣女諦聽……”

　　樂璃上次聽到這段咒語還是在元秋老師教學(xué)示范的時候，那是光明預(yù)言術(shù)的前綴。只不過那個時候，元秋老師的自稱是“圣子”。

　　是的，在那些漸漸浮現(xiàn)的、讓樂璃想起如何使用魔力的記憶中，關(guān)于元秋老師的記憶已經(jīng)恢復(fù)得七七八八，樂璃自是知曉他的尊長元秋實則是上一代的光明圣子。

　　圣子和圣女都是神賜天定的存在，與血脈無關(guān)。而通常只有上一任過世時才會出現(xiàn)新的圣子圣女。元秋老師算是第一個自主舍棄這一職位而任由神明收回代言人身份重做選擇的圣子——誰也不知道他這么做究竟為何，甚至為此大傷元氣也在所不惜。

　　不過元秋這么一來，圣子圣女的人選就變得不可預(yù)知了。圣殿為了尋找神選的新代言人又耗費了不少時間，最后才找到了新的圣女——陸蓮華。

　　樂璃抬頭仰望被封印在水晶柱石中的女人，神界失蹤多年、以至于不得不重新尋找新代言人的光明圣女

　　——她血脈相連的母親。

　　圣女諦聽是只有圣女才能聆聽的天機命理，是窺探天機的咒術(shù)。而被封印在水晶中的女人此時的狀態(tài)顯然不可能施展這樣高難度的咒術(shù)，因此樂璃肯定這必然是母親在被封印前就得到的預(yù)言，此時不過是借最后的一點微薄力量重現(xiàn)在自己面前而已。

　　“百年紛爭，暗流涌動，翻云覆雨，神滅魔瘋。夜鶯晨歌，山嵐涌動。玫瑰穿心，黎明破碎。輪回有歌，命盤回轉(zhuǎn)。齒輪傾軋，死而向生……”

　　樂璃忽然睜開眼睛，眉頭卻依舊緊蹙。預(yù)言中似乎暗示著百年前的神魔大戰(zhàn)，但那是神魔兩域千百年來積累的矛盾仇恨達到臨界值而爆發(fā)的，“翻云覆雨”這個詞卻標(biāo)明這場戰(zhàn)爭的源頭實際上是在某人的操控中的……而且在神界的歷史中，圣女親手重傷了魔王，魔王被打落布滿空間裂縫的墜龍崖，差一點就死在其中，花了上百年才漸漸恢復(fù)元氣——這和所謂“神滅魔瘋”的結(jié)局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吧？

　　至于之后的那些預(yù)言……就更讓人不知所云了。夜鶯和玫瑰讓她想起了王爾德的那篇小說——男孩為了博得女孩的歡心而尋求一朵紅玫瑰，夜鶯被男孩的愛所打動，用自己的生命染紅了花園里的玫瑰，可當(dāng)男孩拿著玫瑰找到女孩時，女孩卻在和別人跳舞，男孩丟棄了玫瑰，紅玫瑰被扔在馬路上任人碾碎。

　　生活在夜晚的歌者卻在黎明中歌唱，山風(fēng)涌動霧靄而讓陰謀無處遁形，穿透心臟的玫瑰花刺攪碎了整個黎明，人們只能投入輪回，在生死之間尋找最后的希望。

　　輪回。

　　輪回之門究竟是誰打開的？到底是誰在不停地死去？他們究竟是為了什么而遁入輪回之中？

　　樂璃沒有這一部分的記憶。無論是美好的、還是糟糕的回憶，關(guān)于輪回的部分她從來都沒有想起來過。所以這些問題她始終得不到答案。

　　“阿……阿嵐？……”

　　誰是自由的歌者，誰是不羈的靈魂。在山谷穿過的風(fēng)中，她忽然極度想念那個和她才走失了三個小時的人。

　　啊。她懂了。

　　她是夜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