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嵐。
“阿嵐!”
在滿眼光明的黑暗中,他朦朧間聽見了呼喚他的聲音。
他睜開沉重的眼睛,帶有色彩的世界在這一瞬間撲面而來——藍(lán)天,白云,溫和的陽光,還有身側(cè)的草浪。
但剛剛呼喚他的那個人似乎并不在這里。
他揉了揉眼睛,似乎想要確定眼前的這一幕是否是另一場幻覺。
而在他抬起手的一瞬間,他仿佛覺得手里少了些什么,從而產(chǎn)生了一瞬間的遲疑。
可他凝視著自己的手許久,卻依然沒能察覺到任何遺落的痕跡,就連誰的體溫都沒有。
他握了握空空的雙手,緩緩從地面上坐了起來,張望著周圍。
四周草浪翻涌,風(fēng)聲輕盈,蟲鳥莫言,空寂無人。
“誰……?”
沒有人回答他。
“阿嵐……
“是誰?”
他站起身來,環(huán)顧著這看似毫無區(qū)別的各個方向。但他分不清那個呼喚他聲音來自何處。
但是他覺得失去了什么之后,自己也并不是完整的了。
“去……溫暖的南方吧?!?p> 他對著太陽比劃了幾下,自言自語道,
“總覺得,有人會在那里等我?!?p> ——
熾熱的烈焰在她的身邊灼燒,熔巖之下的少女忽然從沉睡之中驚醒。她的眼睛璨若星河,又仿佛飽含了所有火焰的誕生和泯滅。
她蹙著眉頭,從沉睡的紅色棺槨里坐起,打量著自己沉睡已久的地方。
金紅色的巖漿緩緩從她腳下流淌而過,火舌舔舐著巖壁,發(fā)出噗嗤噗嗤的稀碎聲響。
她仿佛這地底巖漿世界的主人,卻又仿佛……根本不屬于這里。
她握了握自己的右手,卻發(fā)現(xiàn)那里空無一物。
“少了。少了什么東西?!?p> 她將眉頭蹙得更深,不顧自己冗墜的紅蓮一般的長裙,從那粗獷猙獰的棺槨里跳了出來。
“我是誰?……這又是什么裝扮?”
少女有些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fā),似乎才忽然察覺到自己暗紅的的長發(fā)也十分陌生。但她最后還是忽略了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轉(zhuǎn)而向巖漿河流的那一頭跳去。
“裙子真麻煩,不要了?!?p> 她一彎腰,把漂亮繁復(fù)的紅色裙擺撕了個粉碎,只留下膝蓋以上的部分,露出了小巧的雙腳和纖細(xì)的小腿。
破碎的紅裙反而顯現(xiàn)出一種暴烈凌亂的美感,就連整個巖漿巢穴看起來都炙熱了幾分。
“其他都不重要。但我的東西,一定要找回來才可以?!?p> 她的身影越來越遠(yuǎn),只剩下巖漿依舊川流不息。
——
元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
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記憶正在以某種形式緩慢地變得模糊。
這種感覺很微妙——因為它并不是徹底的模糊消失,而是像拆東墻補(bǔ)西墻一般反反復(fù)復(fù)地變化著。
不過這也讓他得以保留著自己在通天塔內(nèi)的記憶:他知道自己來這里的前因后果,也知道自己和兩個同伴失散了。
但他暫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尋找他們。
想來那兩個人的情況恐怕還要更糟糕一些。
他作為世界之源,擁有如此龐大的記憶儲備,記憶都出現(xiàn)了那么大的消退。作為正常人類的那兩位,就算擁有近乎神明的力量,在靈魂力上恐怕也很難抗過這一劫。
不過以他們的特殊性,也總該有什么特異點留下,讓他們重新相聚才對……
但恐怕通天塔里讓樂璃都覺得很復(fù)雜的因果糾纏,也不僅僅是失憶那么簡單。
元現(xiàn)在處于自己的思維狀態(tài),他不會去擔(dān)憂這兩個人如果一直被困在這個地方,會不會影響他們先前所商討的計劃,會不會讓賀守塵得逞……
這些事情也許蕭麟會替朋友考慮,但元不會。
在樂璃忽然進(jìn)入通天塔之后,理論上他們的合作關(guān)系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這里沒有失落或者可惜之類的問題。元只是接受了這樣一個事實。
畢竟他這樣一個漫無目的的人,繼續(xù)和他們合作也只怕是個累贅。
他現(xiàn)在更需要擔(dān)心的是自己。這個看似安全的小黑屋,且不說他愿不愿意一直留在這里,便是愿意,又誰能保證這里不會生出什么新的危險變化?
而且他也很在意,自己之前感應(yīng)到的那個宇宙誕生留下的遺跡,還有神明留下的印記。
這才是他執(zhí)著于降臨于此的目的,但現(xiàn)在他一點感應(yīng)都沒有了。
總之不管是什么緣故,他還是得先從這里“逃出去”才可以。
——
他能感覺到自己正在逐漸虛弱的身體,還有疲憊不堪的精神。
天空中太陽的位置幾乎沒有發(fā)生任何偏移,眼前的草色甚至天空中的流云都顯得千篇一律。
一望無際的原野看不到盡頭,溫暖的南方仿佛只是他自己給自己定的一個虛假的目標(biāo),讓自己在這漫無目的中找到一點行動的價值和存在的意義。
最后他終于還是倒下了。
仿佛他就是屬于這片土地的光一般,在他人類的軀殼死去之后,他的靈魂開始重新回歸到永恒的太陽之上,并且再次被投放到新的身體里。
他是原野盡頭的一棵松木,他是指頭啼鳴不休的蟲鳥,他是深山幽谷里的一簇蘭花,他是清泉石上游過的一尾鯉魚……
鯉魚順著溪流游過村落,被岸上的人家撈起;村里炊煙裊裊升起,燒起的柴薪將他調(diào)成了羹湯。
他又變作那年幼的孩童,喝下香甜的魚羹,抱著門前的大黃狗歡聲笑語;孩童漸漸長大,為考取功名背井離鄉(xiāng),一去不回。他又變作那只大黃狗,日復(fù)一日地等待主人的歸來。
黃狗老去,老宅易主,富貴人家的小姐住進(jìn)了宅邸。他又轉(zhuǎn)身變?yōu)槠刚垇淼膹N師,在小小的廚房內(nèi)重復(fù)著一日三餐的工作,旁觀著有錢人家內(nèi)部的明爭暗斗和人情世故。
廚師病故,被人草草埋在了后山坡上。太陽的光芒略過新翻的土地,他的靈魂再次升華到空中。
輪回輾轉(zhuǎn),因果循環(huán),生生不息,永無止境。
他所向往的那個溫暖的南方已經(jīng)越來越模糊,連屬于自己的雙手也不存在,自然也記不清殘留在手心里的感覺。
他是他,又仿佛已經(jīng)不是了他。
他變成了輪回本身,除了無盡的循環(huán)再一無所有。
白長煙
熬夜補(bǔ)完2000+我很想日更堅持到本書完結(jié),但學(xué)業(yè)壓力在那里……我每天每節(jié)課都在思考這門課能不能退【菜雞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