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小豆子本來就不想死。
他想活,卻不知如何活下去。
只能不停的作踐自己。
林芷的話,到底還是起了些作用的。
至少,當林芷再去柴房時,遠遠瞧著,她看到老劉送進去的飯菜沒有再原封不動的端出來。
如此就好,她也再無和小豆子有任何交集的必要。
接下來,應(yīng)是該去看看“林蓉”了吧……
當再次望見陰陽兩城那道天空中的分界線,林芷的心中,早已沒了當初那般驚詫。
韓紅藥抬頭看天,笑了笑,“這陰城著實有趣,要下雨了?!?p> 她話音未落,四周已是有了水氣。
如此,便更像場夢了。
水紅色的燈籠,錯落有致的掛在酒肆商戶的大門外,四周景物在雨霧與光暈的交相映照下,宛如鏡花水月,依稀難辨。
這如夢似幻的人生啊,林芷撐著手中的油紙傘,沙府,盡在眼前了。
“有勞。”林芷遞上韓紅藥的名帖,依舊是上次的那個管事人,他半闔著眼,懶散的伸出手,掃了一眼名帖,似是不確定般的,又抬頭望著韓紅藥。
韓紅藥立在傘下,含笑不語。
待那管事定睛一看那帖子上的名號,他面兒上立馬由陰轉(zhuǎn)晴。
林芷又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錢袋子,那管事人卻不似上次韓寶寶來的那般氣定神閑。
他呵腰朝著韓紅藥笑道:“小的哪兒敢收您的銀子,韓大小姐,您隨我來?!?p> 如此暢通無阻,想必“韓紅藥”這三字,在沙鎮(zhèn)亦是無人不知了。
韓紅藥略一點頭,便由管事領(lǐng)路,進了沙府。
沙府仿佛沒有那般的香了……
韓紅藥走在前方,似是無意的回身望了林芷一眼。見林芷輕微搖了搖頭,她便沒有再說什么,只是跟著管事一路來到了沙老爺所在的廳堂。
“紅藥見過世伯!”韓紅藥端正行禮朗聲說道。
“韓大小姐,久違了!”沙老爺坐于堂中,“來人,為韓大小姐看座?!?p> 韓紅藥道了聲謝,便大大方方的坐了下來。
林芷心中暗自納罕,看來,韓紅藥與沙老爺似乎早就相識。而這個沙老爺,對韓紅藥的態(tài)度,同與之前對韓寶寶的態(tài)度更是天壤之別。
“幾年不見,大小姐是越發(fā)能干了?!鄙忱蠣斝粗n紅藥說道,宛如一個慈祥的長者。
“紅藥慚愧。世伯倒是越發(fā)的精神矍鑠?!表n紅藥同樣笑著應(yīng)道。
這二人你來我往,閑絮家常。林芷站在韓紅藥的身旁,卻有種風(fēng)雨欲來之感。
若她不清楚之前春子,玲兒之事,或許看韓沙兩府即將結(jié)為秦晉之好,會誤以為這不過是普通的應(yīng)酬客套。
然而,她知韓紅藥恨這沙老爺入骨,而這沙老爺又一直覬覦韓府酒窖。
如此韓紅藥仍能平心靜氣的對答如流,看來,她確實有備而來。
果然,寒暄幾句之后,只聽得沙老爺說道:“今日得見大小姐,老朽心中甚是安慰。他日婉兒嫁入韓府,少不得大小姐照應(yīng)。”
韓紅藥正細品手中清茶,聽聞此話,便將茶杯放于案上,站起身行了一禮道:“紅藥今日前來,正為此事。”
“哦?”沙老爺問道,“此話怎講?”
“婚事怕是要暫緩了?!彼f著,又是一揖道,“紅藥在此向世伯賠罪,還請世伯原諒則個?!?p> 廳內(nèi)寂靜無聲。
韓紅藥保持著那個僵直的姿態(tài),林芷有了一瞬間的恍惚。上次,同樣是在此處,沙老爺,也是這樣讓韓寶寶難堪到無法自處。
只是,那時,小豆子還在,玲兒也沒死。
林芷猜不到韓紅藥此時在想些什么,然而,相比韓寶寶那時的惶惶不安,韓紅藥是隱忍的。
“我沙府,”沙老爺緩緩開口道,“雖不及你韓府家道煌熠,但這沙鎮(zhèn),老朽尚有幾分臉面?!?p> 他站了起來。
“如今,你韓府一而再的羞辱于我沙府,意欲何為?”
沙老爺?shù)恼Z速很慢,慢到一字一頓,慢到步步緊逼。
立在韓紅藥身后的林芷不由心頭一窒。
韓紅藥卻是挺直了腰板,從容應(yīng)道:“世伯言重了?!?p> “韓沙兩府,素于沙鎮(zhèn)酒業(yè)平分秋色。婉兒妹妹若是嫁入我韓府,更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只因我那兄弟突然身染奇疾,祖母權(quán)衡輕重之下,唯有將婚事暫緩些時日?!?p> “奇疾?”沙老爺站起身來到韓紅藥面前,“我那未來好姑爺是怎樣了?”
他如此問道,卻未見焦慮之色。
看來,正如韓紅藥所說,沙府派去韓府的奸細,應(yīng)還不止死去的玲兒一個。
林芷如此想到,目光不由與沙老爺投來的視線相接,她忙低下頭去。
每一次見到沙老爺,她都有種熟悉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不好。
“說來話長,我那兄弟,自幼生的便嬌貴了些?!表n紅藥嘆道,“前段日子府里生了些事,竟是嚇著了他,由此便一病不起……”
韓紅藥故意說得模糊不清,如她所料非差,玲兒之死,春酒之事,早就已經(jīng)傳到了面前這位沙老爺?shù)亩铩?p> 此時不過是尋個借口,將婚事暫緩一事說的有理有據(jù)罷了。
果然,沙老爺略一沉吟,這才面露焦色,“即是如此,沙某定要去看望我那未來的好姑爺了?!?p> 他口口聲聲稱韓寶寶為“好姑爺”,若是那韓寶寶聽到了,必是感激涕零。
韓紅藥同是感激不盡之貌,深揖一禮道:“紅藥替兄弟謝過世伯?!?p> “只是,這奇疾沙鎮(zhèn)竟是無醫(yī)可治,久聞鏡水有神醫(yī),前日里,祖母便命人護送我那兄弟,去那神醫(yī)所在之處。”
韓紅藥言至于此,嘆了口氣,似乎韓寶寶真是病入膏肓。
“二少爺這一來一回,怕是路途顛簸,于病情不利啊。”
沙老爺亦是連連嘆氣。
林芷垂著頭,聽這二人將本都心知肚明之事,卻偏要說的如此情真意切。
韓寶寶被老夫人打的皮開肉綻,正敷著金瘡藥軟禁在西苑。
奇疾?神醫(yī)?
這就是韓紅藥前來沙府的目的?
那老謀深算的沙老爺,能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