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她的真本事
女鬼的笑聲尖銳而刺耳,尤其在那張妖艷的臉頰的襯托下,顯得更加詭異。
還好靈語看不見。
不然怕是又要瘋一個。
紅衣心中這么想著,忽然回頭看了一眼,便發(fā)現身后空空如也,靈語丫頭呢?
她緊緊的抓著手中的鐵鏈,四周環(huán)顧了一圈。
這丫頭不知道什么時候跑到了秦汣的尸身旁邊,雙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身子到指關節(jié)都發(fā)白,淋濕了身子也毫不在意。
如今的秦汣可真真的是個死人了。
方才沈小胖子離開那具身子之后,他就仰面倒在了泥地中,下過雨的地面泥濘非常,他俊秀的臉頰上都沾滿了泥污。
小胖子走得快,他沒有在這身子待到七竅流血的那天,所以此時秦汣的身子看上去只是有些狼狽而已,不至于嚇到靈語。
當然這是紅衣一只千年老鬼的想法。
她不知道心愛之人忽然死在自己面前能給人帶來多大的悲痛。
對于紅衣來說,反正當鬼也不錯,何必糾結是死是活呢?
靈語抱著秦汣的身子,將頭埋在他的脖頸中,冰冷的雨敲打在她身上,她渾然不覺。
紅衣很想過去幫她擋一下雨,就像過去無數次那樣。
不過眼下她有些脫不開身,手中的鏈子劇烈晃動起來。
那只女鬼一邊笑著,一邊伸手抓住了鎖魂鏈!
那鬼見愁的烈火并沒有傷她一分,她細長的指尖捏著鎖鏈,對著紅衣挑釁一般地揚眉,然后伸手握緊,原本捆縛過無數厲鬼的鎖魂鏈應聲而斷。
二鬼迎風而立,雨水落下來,一個光鮮亮麗,一個狼狽不堪,身上都被雨絲打濕了。
鬼其實也有一些不被淋濕的幻術,紅衣不喜歡,用她的話來說,若是這樣,那在這個世間,可就真的是沒有一點兒存在感了。
紅衣撿起地上的半截斷裂的鎖鏈收進懷中,拍了拍手,道:
“完了,牛首又要念叨我,這好歹也是他借我的,你拿什么賠?”
那女鬼冷哼一聲,將手中的半截鎖鏈隨手一拋,原本應該落在泥地中的鎖鏈就被一只手輕巧地接住了,是忽然靠近的紅衣,她一邊收起鎖鏈,一邊帶著不滿地語氣說道:
“我不知道你說的他是誰,不過本事確實不止這么點?!?p> 紅衣唇角一彎,疤痕遍布的掌心對著一旁重重一抓,原本直直落下的雨水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都往她手心的方向落去,凝成一團水球在她的掌心晃蕩。
那女鬼始終帶笑的臉頰上終于是帶上了一絲異樣,高傲的神色出現了裂痕。
鬼可以操縱鬼氣,擁有滔天怨氣,甚至是移行換物。
可天地初始就存在的風霜雨雪,卻是鬼無法觸及的范圍,從未見過一只鬼能夠做到這般。
她居然能操縱雨?
紅衣沒有給她反應的機會,輕輕一甩手,掌心的雨水便化作一根細長軟鞭,一揮便纏繞在了那只女鬼身上。
看似輕巧,卻伴隨著一股充滿壓迫感的力量,那只女鬼被捆住之后,踉蹌了一下才沒有直接跪倒在地。
水雖然有形,可是卻不能被人鬼輕易抓住,如今紅衣手上的鞭子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緊緊地纏繞著她,旁邊還有雨水在不斷地注入這根軟鞭,讓它漸漸變粗,變得更具壓迫感。誰能想到看似無力的細雨能擁有滔天之勢呢?
那女鬼猙獰著臉,掙扎無效,用最后的力氣,將一旁瘋瘋癲癲的沈大娘抓了過來,臉上似乎重新帶了些底氣。
“放了我,不然我殺了她?!?p> 她指尖輕輕用力,沈大娘的脖子上便滲出血來。
紅衣非但沒有松手,反而是收緊了手中的水鞭,一個閃身繞到她背后,瘦可見骨的手掌纏上她的脖頸,一用力便將她提了起來。
“你威脅我?”
她吃痛,手上的動作便松了下來,沈大娘落地之后猛咳幾聲,暈了過去。
紅衣一腳將她踹到了一邊。
她眼中閃過殺機,握著她脖子的手猛地用力,忽然感受到背后一陣寒意。
紅某人反應很快,彎下腰躲過身后的煞氣,她松開手,閃到了一邊,手中的水鞭也被打落,手腕被震到,她握著手腕回過頭。
雨水打濕了她的長發(fā),她便胡亂撩了一下,有些不悅地看著來人。
方才還抓在手中的那女鬼趁著她失神,飛快地撲倒了來人懷中。
來人一身白衣,撐著一把有些破敗的傘,臉被傘面擋住看不真切,但是紅衣看到他的一瞬間就認出他了。
能將她的水鞭打斷的,除了崔玨,他是第二個。
紅衣揉著手腕,看著那人緩緩靠近。
她放下手腕,背在身后悄悄用力。
可那雨水卻不再聽令于她,果然不行了嗎?
她臉上神色不變,朦朧的雨絲中,看著甚至有些高深的味道。
“是我沒管好手下的人,讓你受驚了?!?p> 他走近之后,傘下那張平平無奇的臉才露了出來,那張臉上帶著歉意的笑,那只火紅的女鬼此時靠在他懷中,卻沒有得意的模樣,仔細一看,甚至能發(fā)現她有些顫抖的唇。
她在害怕。
“到此為止,可好?”
他伸出手,掌心躺著一把油紙傘。
“到此為止?”
紅衣尾音微微上揚,指著地上躺著的沈家丫頭以及沈大娘,不言而喻。
他點點頭,蹲下身子,將手蓋在小丫頭的臉上,再起身的時候,一抹小小的身影從她身子中走出來,小手拉著他的手掌。
“我許她死后無憂?!?p> 紅衣冷笑一聲,手心終于又聚集了一小團水光,一甩手,那細小的軟鞭便迎風甩出,纏繞著將沈小丫頭帶了回來。
她感受到胸口劇烈的疼痛,不過還是冷著一張臉,將那孩子抱在懷中,她漸漸恢復了些意識,紅衣將她按在了自己懷里,怕嚇到她,還在一瞬間斂去了自己的真實容貌。
在她隱忍的一瞬,一直笑著的老鬼臉色忽然冷了下來,他懷中的女子臉色一皺,狠狠地抖了兩下。
“你想如何?”
他問。
“是你將沈小胖子塞進秦汣的身子吧?”
紅衣掌心拍著沈小丫頭的后背,悄悄讓她陷入昏睡之中。
他耐心十足,點了點頭,甚至難得地開口解釋了幾句
“他溺斃與河中,我順手撿了,他想活,我就讓他活了?!?p> “秦汣呢?”
紅衣看著他的眼睛,那雙眼睛恍若深淵。
“我不知道?!?p> 紅衣抿著唇,覺得胸口更加疼痛,她沒有力氣與他周旋了。
“你不信我?”
“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p> 冷冷的一句之后,忍著胸口的劇烈疼痛,紅某人抱著懷中的沈小丫頭往靈語走去,背挺得筆直,看上去像是大人有大量,放他們一馬似的。
他也許是被騙過了,也許是有什么其他原因,居然真的就轉身離開了。
原本虛抱著紅衣女鬼的手一握,幾乎要將她的要捏斷一般,懷中的女鬼狠狠地一顫,卻是咬著嘴唇不敢發(fā)出聲音。
他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著什么,像是情人耳邊的溫存耳語,可她的臉色卻是一瞬間煞白。
走至靈語身邊的時候,紅衣終于是脫了力,她幾乎是跪下,可手還是穩(wěn)穩(wěn)地抱著沈家丫頭。
她將手輕輕放在那丫頭的額頭,她渾身開始散發(fā)純凈的白光,溫暖而柔軟,光暈中,小丫頭伸手摸了摸紅衣的臉頰,消散在了空氣中。
這般枉死,只有鬼差能引她入地府之門,紅衣用身上最后一點力量,幫她打開了屬于她的那扇小門。
“去找你哥哥吧?!?p> 紅衣仰面躺在地上,一旁是似乎已經化成石雕的靈語和秦汣。
可她現在沒有力氣去考慮這個問題了,她很累。
上一次這樣,是什么時候呢?
紅衣看著灰暗的天空,閉上眼,仿佛看到無數箭雨撲面而來,那似乎,也是這樣一個雨天。
身上冰涼的雨絲忽然消失了,頭頂傳來雨打傘面的聲音。
又回來了?紅衣心中想著怎么裝才能讓自己看上去只是在休息而已,睜眼的時候,眼中還帶著威脅的殺氣。
不過也是睜眼的一瞬間,那股殺氣就軟了下來,化成一股酸澀的情緒,纏繞在干涸的胸口。
崔玨打著傘蹲下身,觸及她冰冷的手背時候,微微蹙了一下眉。將自己漆黑的外衣丟在了紅衣身上。
冰涼的手掌覆在紅衣手上,一股力量從他掌心慢悠悠地傳遞過來,與他冰冷的溫度不同,那股力量讓紅衣覺得溫暖,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她腦海中忽然閃過方才那只女鬼撲向那只老鬼的瞬間。
紅某人垂下了眼簾,想想崔玨他老人家應該是經受不起這樣的刺激。
“你做得很好?!?p> 崔玨道,他寬大的手掌落在靈語發(fā)頂,原本僵直著身子的靈語軟軟地倒在了秦汣身上,閉著眼睛睡了過去。
生死簿在靈語身前浮起,書卷打開停在靈語最新的一夜,判官筆劃過那幾行細小的字跡,那一頁紙上的墨跡歪歪扭扭成一團,然后回到了判官筆筆尖。
那一頁,成了空白。
判官到底是判官啊,紅衣心道。
崔玨收回生死簿,彎下腰撈起靈語。
“送她回去?!?p> 紅衣回頭背起地上的沈大娘,快步跟上,問道:
“秦汣呢?”
崔玨腳步很穩(wěn),可也不快。
“死不了,不用管?!?p> “那還是人嗎????”
紅衣嘖嘖道,崔玨都這么說了,她自然是屁顛屁顛地跟著他往回走。
伸手秦汣的尸首在越下越大的雨水中漸漸模糊,幾乎要與雨水融為一體,那緊閉的雙眼,緩緩地張開了一道縫……
“崔玨,那小丫頭,還能活嗎?”
“她死過?”
紅衣乖乖閉嘴,將二人都安置妥當之后,紅某人終于可以停下來整理一下思緒了。
當然,很多事情她并想不明白,她眼巴巴地看著崔玨。
二人站在屋檐下,屋外的雨已經大得將周圍的事物都模糊了。
“想問秦汣?”
紅衣點點頭,崔玨能夠將那沈小丫頭救回來并不奇怪,畢竟她剛死不久,而且還是被惡魂所害。
可是秦汣,已經死了多日,他身子里,甚至還住過一個小胖子。
而且崔玨并沒有管他。
“日后你便會知道,這世間,本就不止人與鬼?!?p> 崔玨敲了下她的腦袋,這動作太過親密,紅衣一瞬間有些怔,但也只是瞬間,她長長地舒展了一下身子,感嘆道:
“每次都要崔判大人救場啊,這回閻君肯定不會放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