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石板路,沿街炊煙裊裊,不大的小孩繞在墻下玩耍,老人坐在門檻上咧嘴看著,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
顧小年背著手,靜靜朝巷中的院落走去,那是自己的家。
他們從巨鯨幫離開后,方顯三人又在池煙縣處理了一些事情,這才回的郡城。
此時已是傍晚,夕陽西下,顧小年剛剛從府衙回來。
沒有任何意外,青河郡城的都尉魏璨,以及郡丞林奕早就等在了那里,四周還有軍卒。
方顯三人下馬后,便將此案經(jīng)過一一闡明,隨后便在林奕復雜的臉色中束手就擒,任由周遭軍卒在他們身上上了枷鎖。
這是來自上頭的命令,包括魏璨在內(nèi),即便府衙的上下眾人都明白此事未免下作,但也沒有辦法。因為他們官小,地位低,無論是在官場,還是在江湖,他們總是要當替罪羊,或者是被大魚吃掉的蝦米。
他們是要用來平息怒火的,這是一個交代。
當看到方顯三人被下了官帽、腰牌和雁翎刀時,在場諸人就連林奕的臉上,都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意,誰也不能保證,若是太淵王府的人不滿意,他們是不是還要有弟兄跟著下獄。
朝廷拿了太淵王府的人,就要讓太淵王府滿意,所以遭罪的便是負責此事的府衙中人。
誰讓太淵王是鎮(zhèn)守的四位王爺之一呢?
就算他是大理寺一直在查的人,那也沒有絲毫辦法,有些事情只能存在暗處,永遠也擺不上臺面。
顧小年臉色平靜,對于這個結局無論是他還是方顯三人都早有預料,且這也是方顯他們選擇的。不然的話,看當場時魏璨那明顯是想放他們走的樣子,他們?nèi)齻€后天三重就此逃走根本不是難事。
可以后呢?
方顯沒有家眷,但蔡金和李文和有,他們?nèi)丝梢酝雒?,即便是背著朝廷的通緝也無所謂,可他們的家人不行。
世上或許存在桃源之地,可一定不是在他們被朝廷抓到之前就能找到的。
就算是那些名門大派,也只敢在暗地里搞些小動作,一旦正面對上朝廷,他們只能服軟。
方顯他們的選擇不能說是最好的,卻是最恰當?shù)摹?p> 他們的死,換來此次同樣參與案件的其他人的活。
即便,方顯的麾下六十余人全是死在太淵王府的人手下。
……
顧小年不再多想,反而想起了應該還在家里等著自己的那道倩影。
柳施施,當初自己從府衙離開的急,只是托人來知會了她一聲,說句實話,畢竟是住在一個院子里這么久了,多日不見,要說沒點想念是不可能的。
這是一種古怪而止不住的情緒,顧小年搖搖頭,心想是不是自己兩世都未談過戀愛的原因。
家門已在眼前不遠,顧小年的臉上露出些許放松和溫暖,連日來緊繃的心弦終于放下了,沒有什么比出門多日再看到家門更容易松懈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抹劍光從巷角而來,那里,原本閑散地站著一個絲毫不起眼的人。
顧小年一時間寒毛倒豎,心神驚到了極點。
“竟然有人要殺我?還是偷襲?!?p> “是誰?有些熟悉?!?p> 劍光很亮,從出手伊始,這便是刺眼的劍光,沒有偷襲的鬼祟,反而給人一種堂堂正正的浩大,如同宣泄的大江,決堤而出。
但正因為此,出手之人伺機而動,在他氣機最松懈的瞬間出手,避無可避。
“開什么玩笑!”顧小年強行扭轉(zhuǎn)身子,但還是能感受到一抹冰涼刺入體內(nèi)。
就像是曾在前世的電視上見過的,薄薄的刀鋒進入處理好的光滑的魚身,那種感覺,充滿美感里帶著刺骨的寒冷。
顧小年體內(nèi)的煞氣于瞬間爆發(fā),就像有一雙鐵手,死死地抓住了刺進體內(nèi)的長劍。
秦戮猛地睜大了雙眼,他從手中的長劍上感受到了如墜寒淵般的陰冷,也看到了眼前少年人那張依舊蒼白,卻在平靜下深藏的猙獰。
這是什么樣的眼神啊,秦戮腦海一怔。
顧小年牙關緊咬,左手直接點出,風聲凌厲,指尖上幽光流轉(zhuǎn)。
強烈的生死危機在秦戮心中炸開,他咬破舌尖,便看到了戳到胸前的那對劍指。
“不好!”
千鈞一發(fā)之際,多年來的江湖廝殺經(jīng)驗讓秦戮清醒過來,此時唯一的規(guī)避便是棄劍后退。
作為一名專注于劍的劍客,失了劍,就像是去了半條命。
但他沒有辦法,長劍如被鐵鉗捏住,若是不暫時舍了這半條命,那他丟的便是整條命。
顧小年的劍指落在了空處,但體內(nèi)煞氣已然迸發(fā),刺在肋下的長劍被他反手抽了出來,劍身雪亮,眨眼便被煞氣籠罩,涌上一層烏光。
“先天?不對,不是先天。”秦戮瞳孔先是一縮,隨后心神稍松之余便是不解與驚訝,眼前的小子,幾天前明明還是個自己一劍就能刺死的廢物,現(xiàn)在,卻有手段奪了自己的劍?
顧小年當然認出了眼前的中年人,雖然對方?jīng)]有蒙面,但無論是劍法還是眼神,都與池煙縣的那個持劍男子一模一樣。
也就是,來自風滿樓的那個殺手。
長劍一甩,顧小年直接欺身而上,他不懂劍法,卻知道如何運氣
世間千招萬式,威力最甚的不外乎都是以內(nèi)力為基,所以,他此時斬出的劍,便是以體內(nèi)煞氣為根基,使出的卻是休命刀的刀法。
秦戮眼含殺機,目光冰冷,身形連動,不時躲閃著從各個角度劈切而來的劍勢。
他能看出這是以劍行刀,正因為這是刀法,而對方手里的是劍,所以自己才沒死。
他已經(jīng)知道自己不是對手了,從自己棄劍的那一刻開始,自己就已經(jīng)失敗了。
刺客不是死士,他們每一次刺殺必然要將目標琢磨透,不只是對方的武道境界和所會武學,甚至是習慣,而是一切。
可現(xiàn)在,他所拘于的還是以往幾次與顧小年相遇時的經(jīng)驗和感官,甚至對于對方武功大進都沒有任何耳聞。
之前追殺趙熙年已經(jīng)讓他浪費了搜集的時間,所以這才導致了此次行動的失敗。
“不過,這樣也好?!鼻芈鞠胫劾飵Я艘唤z解脫,“死在他的手里,如此一來,太淵王府的那些雜碎,應該不會為難其他弟兄了吧。”
顧小年眼中殺意恍如實質(zhì),對于這種想要自己死的人,他絕不會留手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