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表哥成親這天，一大早，雞才叫過兩遍，顧小五就被宋氏抱了起來，迷糊著穿上了衣服。邊上老太太哄著小寶跟宋氏說話：“你大姐這是第一回做喜事，屋里且忙著呢，她家里人口簡單，你又離的近些，正是要幫忙。小寶今兒就不帶去了，等會出門前喂一回，中午你找地方把奶水?dāng)D掉，別漲了奶。小寶在家吃些米糊糊也使得?！?p> “娘，正要跟你說呢，我這奶水一日比一日少，干脆就斷了吧。這也十個月了，湯水喝得，稀的也吃得?！?p> 顧小五呆萌的聽著婆媳敘話，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穿了新衣服，鵝黃的棉布上衣，袖口下擺滾了一道青色的邊，藍(lán)色的棉布裙子，上面還繡著兩只小黃水鴨，黑色單布鞋。這么一看，簡簡單單，清清爽爽的，難得的頭上扎了兩個小圓子，老太太從妝奩盒里拿了兩個小銀鈴鐺叫宋氏給綁上。
“咱們家小五第一回上門做客，可得好好打扮打扮。你幾個姐妹都要到場，該撐起來的臉面還是要的?！?p> “娘，這有些貴重，她小孩子家家，萬一丟了怎么辦?！?p> 顧小五正臭美呢，趕緊說：“不會的，我會保護(hù)好我自己的東西。”
老太太也叮囑顧小五，無外乎出門聽話之類。正說著，顧大海進(jìn)來了，叫趕緊一點，牛車來了。趕牛車的是顧大海的玩伴劉石頭，顧小五一時沒想起來，宋氏便拍了一下：“小五，快叫石頭叔?！?p> 寒暄完了，幾人坐上車說起了閑話。顧小五坐在車上，東張西望，覺得很新鮮。
“石頭兄弟，麻煩你跑這一遭了?！闭f話的是宋氏。
“誒咿，嫂子，我跟大海誰跟誰啊，再說我們家這牛上次還是靠譚大哥才好的。要不是有譚大哥，我們家這牛早沒了?！?p> 顧小五聽了好一會才明白，譚大哥說的是大姨夫，叫譚根生，家里是專門養(yǎng)牛羊，有好幾頭頭牛，養(yǎng)牲畜特別有一手。去年劉石頭的牛生病，是顧大海請了他過來看，指點了才好。莊戶人家，牛簡直是命根子，一頭牛大概要十兩銀子。要知道，現(xiàn)在的良田也才二兩銀子一畝。這么說大姨夫家里是條件還行。
晃悠悠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宋大姨家，已經(jīng)熱鬧起來了，只見一齊整小哥，對著里面喊：“我五姨和姨夫來了。”上來就抱著顧小五：“小五還記得我不？我是大表哥?！?p> “大表哥好，我要看新娘子?！鳖櫺∥宕嗌幕卦挘橇舜蟊砀缫粋€大紅臉。
譚家大表哥叫譚齊，還有兩個弟弟譚治和譚平。估摸著是，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意思，想來是秀才外公起的名。大姨夫家里三代單傳，宋大姨進(jìn)門就連生三個男娃娃，譚家恨不得把宋大姨供起來。宋大姨做姑娘的時候是家里老大，什么活也都做慣了的，也不愛爭些什么，是以譚家的生活很是和睦，幾個表哥都送到外公家中認(rèn)了些字，現(xiàn)在譚齊在家中幫忙養(yǎng)牛，還學(xué)了做獸醫(yī)。譚治愛上做房子，成了泥瓦匠學(xué)徒，暫時沒出師。譚平則在城里大酒樓做伙計，用宋老秀才的話，這娃要一心向善，不然容易走歪道，說的是譚平腦子太靈活。今日譚齊成親，幾個兄弟都在幫忙，旁邊就有些婦人眼熱宋大姨。
“你們家這幾個小子一個比一個出眾，媳婦都娶進(jìn)來，以后房子都住不下啦！”譚家原是祖輩逃荒過來在這里定居的，白手起家，雖說養(yǎng)了些牲畜，屋子卻并不大。
大喜的日子，宋大姨并不回話，只謝謝幾個本家?guī)兔Φ纳┳樱斫兴问先兔﹂T口看看幾個姐妹到了沒有。
不一會幾個姨媽都到了，顧小五這才第一次完整的見到姨媽們。宋大姨個子小，鵝蛋臉，看著親和。宋二姨穿的好，看身上是七成新的綢子，和顧小五的娘長的很像，難得的是宋二姨講話爽利的很。宋三姨有些胖，臉盤子黑，講話聲音跟銅鑼一樣。宋四姨有些靦腆，長的和宋大姨更像，不愛說話。三個女人一臺戲，這么多女人，加上顧小五可以唱兩臺了。宋二姨利索的說：“大姐，你這還要干什么，只管吩咐我們。今天譚齊大喜的日子，我們這些做姨媽的也盡盡力。”
宋大姨說：“我們一家子姐妹，也不外道。他們老譚家人口少，本家能幫忙的沒幾個親戚。老五你手藝好，幫我趕緊把五花肉剁了，好做圓子。老四，你幫我多準(zhǔn)備些姜蔥蒜，譚平請了酒樓里的師傅一會就來幫忙做宴席。老三，你是全福人，幫我去看看新房里還缺些啥，免得新娘子那邊覺得不周到。老二，你幫我盯著前面來客，有女眷的迎一迎，譚治和譚平估摸著認(rèn)不全。”
一時間大家伙都忙起來了，顧小五站在宋氏身邊看稀奇。宋二姨把顧小五招呼過去，叫幾個表兄一起帶著玩。
宋大姨家三個孩子，都是男丁。宋二姨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已經(jīng)成親了，女兒最近正在相看人家今日沒來。宋三姨也是兩個兒子，家中兩層公婆俱在，還有小叔子小姑子一大家子人，是以宋大姨說她是全福人。宋四姨生的也是兩個兒子，今日都來了。說起來，這幾個姨媽都能生兒子的很，顧小五成了一個獨(dú)苗苗的姑娘。不耐煩跟幾個混小子一起玩，顧小五跟宋大姨說了聲就去后院找娘。
農(nóng)村的廚房都不小，連著院子呢。只見院子里放著幾張桌子，幾名婦人都忙的熱火朝天。宋氏正在剁五花肉，待會好做四喜圓子，本地風(fēng)俗婚宴席上必須要有兩個圓子，一甜一咸。今日宴席上的一個是四喜圓子，一個是酒釀圓子。案上還有位嫂子在用糯米粉搓小圓子。
宋氏哄著顧小五去洗手，搬了把凳子叫小五站在桌子邊上，把袖子挽起來，拿一塊和好的糯米粉教她搓圓子。揪一小塊粉，放在手掌中間，兩只手不停搓動，很快就成了小圓子。不知道是不是生理因素原因，顧小五居然覺得很有意思。
正搓的開心，譚平迎著酒樓大師傅過來，膀大腰圓脖子粗，一看就是伙夫。
掌勺的是酒樓的二廚姓張，還帶著一個小徒弟，拿著小箱子。
譚平特意留了一套桌椅在角落，泡了壺茶放了一些瓜子花生，給張大廚休息。這張大廚白胖的臉，也滿是笑容，對著譚平說：“譚平，咱老哥倆不說二話，你照著我給的單子麻溜的把材料整好，這里就交給我了?！币f譚平一個小伙計，年紀(jì)又輕，是怎么跟后廚掌勺的說上話的？怪道說他腦袋靈活呢，跑堂的時候收拾桌子，那沒喝盡的酒他單收起來，孝敬廚房里的師傅們。廚房里做事的什么沒吃過，只這酒是放在柜臺，有專人打理的，平日里就連大師傅都喝的少。一桌剩個一兩，還都是好酒，能不歡喜。掌柜的見他勤勞，又念他年紀(jì)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后廚喜他機(jī)靈，也給他三分顏面。這才有了酒樓師傅來掌勺這一說。
這廚房幫廚的都是些婦人，何況姨媽們也在，張廚一個大男人，萬一沖撞了總是不好，譚平就尋思了：“張哥，我留著跟您跑腿，順便跟您學(xué)兩手，也夠我賣弄賣弄的?！?p> 倆人一邊閑話，一邊也把事情吩咐下去。宋氏這里的肉剁好了，正在調(diào)味，張大廚叫小徒弟從箱子里拿了一個小罐子，往肉末里撒了些，叫再攪拌攪拌就可以捏成型進(jìn)鍋炸了。宋氏嘗了嘗，是比平常吃的要鮮美一些。
另叫個嫂子多洗些小油菜，焯水?dāng)[盤，小徒弟知趣的上去教了。就這樣簡單提點一下，檔次都不一樣的。農(nóng)家弄飯總不是熟了好吃就行，酒樓里還是要講究個色香味俱全。
張大廚做的第一個菜就是紅燒肉，本地叫腐爛肉，吃起來特別軟糯。不一會廚房就滿是肉香，有饞嘴的孩子不時的就過來灶間看看，譚平找了個盤子從鍋里撿出來一盤子肉，叫孩子們?nèi)ヒ贿叧?，別打擾大廚做菜。
又找一小碗盛了些些來喂顧小五。肉是好肉，有瘦有肥，入口即化，一點都沒有現(xiàn)代的豬肉臭氣，滿口鮮香。就是吃了幾口宋氏便不讓吃了，待會還要坐席，肉一次吃多了不好克化。
好半會菜都準(zhǔn)備的差不多，聽見了鞭炮聲，新娘子迎來了。幾位姨媽并顧小五一起，洗了手，整理了衣服，去了新房陪坐。
新娘子是隔壁村的李家的，閨名玉芬，容長臉，頭發(fā)不知道怎么梳的服帖的緊，簪了幾朵紅絹花，手腕子上兩個銀手鐲，顯得干干凈凈。臉上涂了些胭脂，氣色看起來很好，真真的是個漂亮的新娘子。
這么多人圍著，新娘子也不怎么害羞，利落的打招呼，還把顧小五拉過來抱著，給她吃果子。過了一會，譚齊進(jìn)來招呼人坐席，眾人都打趣起來。
坐席的時候，宋二姨就說這個新娘子選的好，譚齊是長兄，守家的人，正是要找個能撐的起來的。若是后面譚治和譚平都娶上媳婦，長嫂也要立的起來才行，這樣子家和才能萬事興。
熱鬧的坐完席，還有些剩菜，給幫廚的嫂子帶回去。幾個姨媽也一起幫忙收拾了一下就趕著走了。要不然到家都得天黑，不好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