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酸書生來到客棧找到韓天元,拉著他去了一條僻靜的巷子深處,有一個隱蔽的破敗酒館,酒館門口還掛了一塊字跡斑駁的破牌子,寫著“破落戶酒館”,兩邊還有一副破敗的楹聯,上聯是:
“窮困潦倒破落戶”
下聯是:
“云淡風輕裝糊涂”
書生拍著胸脯對韓天元說:
“這可是我在洛水城轉了一圈又一圈后發(fā)現的好地方,這的酒水不比那楊梅小釀差,嘿嘿嘿,跟著哥混有好酒喝?!?p> “我可沒錢啊。”
韓天元看著這破敗的酒館剛剛放下心來,被書生這么一說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矯情了不是?”
書生沖他眨眨眼表示自己明白你這是裝窮,和我你就別裝了。
韓天元立馬急眼了,蹦著高的要離開,被書生一把拽進了破敗酒館中。
“老板,來一斤高粱酒,一盤醬牛肉,一盤花生米,一碟你們這的秘制腌菜?!?p> 老板是一個拄著拐棍顫顫巍巍的老頭,滿頭白發(fā)佝僂著背,說話都含糊不清,還沒等韓天元弄明白這老板說了點啥,就聽到身邊這個大哥有點氣急敗壞的喊道:
“我這不是帶了個付錢的人來了嗎?之前欠你的今天都能還上,快點快點,別這么摳摳嗖嗖的,我這么大人了,還能騙你這么個糟老頭子嗎?”
老頭有些無奈,又堅持了一下吐吐吞吞說了什么,韓天元約莫著是不太相信這個落魄書生的話,不愿意虧的更多,就見書生有些賭氣的坐在板凳上一副你不給我上酒我就不走的賴皮樣子。
最后還是那老頭妥協了,嘆了口氣去廚房忙活去了。
書生見自己這招果然管用,興奮的招呼韓天元趕緊坐下。韓天元有些被拉上賊船的感覺,心虛的問道:
“大哥,你欠了老板多少錢?我怕我還不上這么多啊。”
“按市場價肯定是還不上的,不過按我這友情價估計也就是一顆琉璃翠吧,也不算多。”
韓天元張大嘴巴不說話,反應了一下趕緊要走,這肯定是一家黑店,這書生是看出來自己身上有琉璃翠了?
果然處處步步都是坑啊,剛出了姓杜的那小子坑,又入了這個新坑,自己這命咋這么苦,自己真是太容易相信別人了,唉,怎么就是改不了?
“你看看你,咋這么沉不住氣呢?在冷杉齋不是挺硬氣?咋到了這就慫了?”
“你要是打我錢的主意,我就和你拼命?!?p> 韓天元跨出木門沖屋里喊道,卻見來時的路不知怎么沒有了,四周只有這么一座孤零零的破房子,更是悔的腸子都青了,嘴里不斷的數落自己:
“都說了不要輕信任何人,你看看,完蛋了吧?活該啊活該……”
“嘖嘖嘖。走走走,能的你,你以為我是那杜小子呢?本來想嚇唬嚇唬你,卻被你小子唬住了,不過這性格我喜歡?!?p> 窮酸書生也不管韓天元自顧自的說著,就見韓天元乖乖的坐在書生對面,手里拿著一顆琉璃翠拍在桌子上有些認命垂頭喪氣的說:
“好漢不吃眼前虧,說好的一顆,可不能不算話?!?p> 書生眼睛冒著精光,顯然沒有想到這少年真的有一顆琉璃翠,有些激動的沖著廚房的老頭喊道:
“嘿,妘老頭,這瓜娃子真有錢誒,趕緊趕緊再送盤果子吃。”
韓天元徹底無語了,雙手抱拳十分佩服的說道: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小弟服氣?!?p> 書生喜氣洋洋的用手虛按的兩下,假裝謙虛的說道:
“還是賢弟實誠的原因。”
韓天元扶住額頭翻了個白眼,事已至此吃好喝好才是正經事,要不然豈不是更虧。
妘老頭聽到書生的喊話健步如飛的從廚房沖了出來,韓天元眼前一花,桌上的一顆琉璃翠已經沒了蹤影,還多出了一壺老酒。
韓天元再看眼前的老頭時,老頭已經慢騰騰,顫顫巍巍的向廚房走去。
看著瞪大眼睛,張大嘴愣在一旁的韓天元,書生無奈的對他說道:
“少見多怪了不是?”
又沖廚房喊了一句:
“以后別這么嚇人,看把我這小兄弟嚇的,下次還怎么還你酒錢。”
韓天元小聲嘟囔著:
“還有下次?想的美吧,我又不是姓杜的冤大頭。”
窮酸書生哪里在意這些,興高采烈的給自己滿上,再給韓天元倒了一點點,算是意思一下,看著韓天元明顯不滿意的表情,立馬解釋道:
“小孩子喝什么酒啊,意思意思得了?!?p> “不行。這么貴的酒,就算喝死了也得把本兒喝回來。”
韓天元不由分說一把搶過酒壺給自己倒?jié)M了。
“你看咱哥倆多有緣,是吧,萍水相逢就能夠成為人生知己,酒逢知己千杯少,來,干一個?!?p> 書生豪氣沖天。
“少來,別想再忽悠我,慢慢喝啊,我可沒錢再買酒?!?p> 說著抿了一小口??诟腥缟介g泉水般清冽甘甜,哪里有什么酒味?不過這泉水真的是自己喝過最好喝的泉水了,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覺。
再看書生,也舍不得的小小喝了一口,看上去辣的呲牙尖嘴的直伸舌頭,但是一臉滿足的樣子。書生一臉賊兮兮的表情對韓天元說道:
“我沒騙你吧?是不是特別好喝?”
韓天元誠實的點了點頭,又抿了一小口,問道:
“大哥大哥,叫了這么久,都不知大哥的尊姓大名,我先介紹一下我,我叫韓天元,是陶罐村人?!?p> “你倒是實誠,你咋知道我不是壞人?萬一對你有所圖怎么辦?以后可不能這樣了啊,隨隨便便就把自己的名字說出來,被賣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p> 書生說是這么說,還是很高興的自我介紹起來:
“我叫李魁,魁當然是魁首的魁,名字與我本人氣質非常吻合,對吧?”
韓天元趕緊喝了口杯中酒假裝沒聽到。
“嘿,你這小子,氣人的本事是和誰學的?”
“自學成才,嘿嘿嘿。”
“不過你怎么知道我會被杜月衫放回來?本來你是沒有勝算的,特別大的可能會被脅迫去做一點蠅營狗茍的事情,可是沒想到你卻全身而退,連我都覺得你是個人才?!?p> 說著對韓天元豎起了大拇指,一飲而盡了杯中酒。
韓天元本來覺得喝的是水,卻不知道為啥有些醉意:
“其實因為一些原因我對靈氣的感知特別靈敏,我聞到了一股靈氣在那個房間飄蕩,我就想找出來出處,
所以我把他們送的果盤全都吃了,還喝了好幾杯有靈氣的茶水,等到茶水也喝不出靈氣的味道了,空氣中還是有靈氣飄蕩,我就斷定這屋子肯定是有暗室之類的,很有可能就是大哥在里面,
雖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要干嘛,可是我覺得肯定是十分刻意的,如果大哥無足輕重,完全可以置之不理或者光明正大的放在一旁。
所以這樣子可以說其實大哥的處境一點也不危險,反而可能是座上賓呢,所以我就沒有后顧之憂了?!?p> 韓天元趴在桌子上盯著酒杯繼續(xù)說道:
“后來杜月衫進來我說的那些話真的全是為了純粹的氣他,
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感覺并不好,我不希望自己遇到這樣的事情顯得無力,
我本事確實不濟,也沒什么背景,算是他們心中看一眼都覺得臟了眼睛的那種人,
但又很有可能有一些他們認為的價值,所以高高在上的他們理所當然的用這些駕馭人心的伎倆想要操控我,
也許他們屢試不爽,但是作為他們想要利用的我,看到了這樣的傲慢,看到了輕視和不屑,我內心是很憤怒的,
所以我確定了大哥安全后,就只剩下一件事,就是把心里窩的火氣全都撒出來?!?p> “那你就不怕他真把你殺了?”
李魁借此機會又喝了一杯,菜還沒上酒就快喝完了。
“怕啊,我才剛出陶罐村就被殺,也太背了啊??墒桥掠惺裁从??
越怕越被殺的痛快。狹路相逢勇者勝,我就是那個勇者,老話怎么說的來著?”
“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精神病的。
我當時什么都不想就把自己當成了精神病,反正我要把氣全都撒出去。大哥是不是覺得我這種人要不是命大運氣好,肯定早死了?”
李魁點點頭,沖廚房大喊一聲拿酒來,然后繼續(xù)聽韓天元喝醉酒絮絮叨叨的磨叨:
“其實我雖然年紀小,又是窮鄉(xiāng)僻壤長大的泥腿子,沒見識沒學問,可是因為從小窮,不得不和各種人打交道,時間長了就琢磨出了一些心得。嘿嘿。”
韓天元咧嘴一笑,霍的一下坐了起來,特別得意的為自己豎起大拇指,指著自己說道:
“我就只知道一點——生意人重利高于一切。就這一點我就不懼他杜月衫。
可能他以后會派高手暗殺我,或者會親自宰了我,這次結下了梁子,到那時候我認。
可是到時候就算輸,我也會輸人不輸陣。這點氣魄我韓天元還是有的!”
然后又一臉憤憤不平的說道:
“小人物怎么了?小人物怎么就礙你眼了?你走你的陽關路,我過我的獨木橋,我花你一個銅錢了?還是白吃你家飯了?牛氣什么呢?做人怎么就不能好好說話?何況你還有事找我,無論你找我做什么,起碼要先放下身段吧?
你就是個巨人,我就是個小螞蟻,怎么了?要不然你就踩死我,要不然你也得乖乖的彎下腰,大哥我說的對不對?”
韓天元自顧自的說道:
“杜月衫怎么了?冷杉齋又怎么了?名字能嚇死人還是能吃啊,一天天的裝什么大尾巴狼!
還嚇唬我?我又不是被嚇大的?他奶奶個腿的!”
韓天元看著酒杯空了,又拿起酒壺倒了倒,發(fā)現一滴都沒了,然后沖著廚房喊道:
“老板,再來一壺,賬記在李魁大哥頭上啊?!?p> 李魁也有些醉眼迷離,但是看著已經喝醉了的韓天元還是感慨道:
“真守財奴也,就算不省人事,也不會把錢掏出去!”
韓天元十分贊同,點點頭重復道:
“一定要記在李魁賬上??!可不能記錯了。”
韓天元趴在桌子上歪著頭瞇著眼睛問李魁道:
“大哥就算不說,小弟也知道你乃高人也,可為啥還要去殿試?為什么選擇了梧州?為何又選擇了宸國?”
李魁把自己杯中酒一飲而盡,好像是看向窗外,又好像是更遠的天際,聲音很低很低的說道:
“我的大道根本是一門學問,普天之下聲名不顯,在別人眼里算是一門小學問吧?!?p> 本來神態(tài)有些蕭索的年輕人看著已經酣睡在桌上的韓天元忽然也有了氣力,有些激動的說道:
“小兄弟你說的對啊,小怎么了?大又怎么了?你儒家墨家出了圣人又怎么了?這大亂大爭之世,你儒家如何?來來來,你給我講講靠你的仁義禮智信就能安邦定國平天下了?
來來來,你給我講講,靠你的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就能讓當權的都聽你的?
你想過老百姓怎么辦嗎?國不強說這些頂個屁用!”
“還有你墨家,來來來,給你機會讓你說,非攻個屁啊,
靠嘴皮子就能制止戰(zhàn)爭那就天下太平了,好好干你的機關術去,摻和什么保家衛(wèi)國天下蒼生!我呸!”
“糟老頭子,酒呢酒呢,趕緊的……”
姓妘的老板提著一壇子酒放到桌上,啥也沒說扭頭又回了廚房。
這回輪到李魁傻眼了,愣了一下后氣急敗壞的罵道:
“糟老頭子,你是不是覺得我罵天上那兩個老不死的會被聽到,你就要用一壇酒與我劃清界線?
你個沒良心的糟老頭子,真是瞎了眼認識你,你個沒良心的,你讓我以后可咋過啊……”
“別在那嚎喪了,多大歲數了,丟不丟人?你又不是我媳婦,用我媳婦那套管用嗎?”
老頭子探出頭來一臉嫌棄的說道:
“這么多年的心結竟然被一個小屁孩子給解開了,你不嫌丟人我都嫌,趕緊喝完滾蛋,少在這礙眼?!?p> “意思是白送的?”
李魁立馬給老頭子拋了個媚眼,還翹起了蘭花指。
妘老頭被惡心了一下,覺得自己真是多余,對這個賤胚子就不能有個好臉色,狠狠的關住廚房門后,皺皺巴巴的臉上笑出了一朵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