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褚一的聲音落下之后，場面一時間安靜了下來，甚至連遙遠天空之上，炮火與金屬的隱隱奏鳴都消失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個聲音再次響起：“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僅僅是不知道它現(xiàn)在在哪里嗎？”褚一問。
“......”回答他的是沉默。
“為什么不知道？是沒有記錄嗎？”褚一追問道。
“……”她沒有回答。
“為什么沒有記錄？”褚一繼續(xù)追問。
“……”依舊沒有回應(yīng)。
“是因為它不重要嗎？”褚一假設(shè)道。
“不?！蹦莻€聲音這回迅速地給出了回答。這是顯而易見，無需任何思考就能得到的答案，如果人類的文明被一顆隕石帶來的“瘟疫”逼迫到瀕臨滅絕的地步，那么無論從哪一個方面來看，這顆隕石都不可能是會被忽略的存在——但是偏偏……
“為什么，我的所有數(shù)據(jù)庫之中……人類所有的數(shù)據(jù)庫之中……都沒有任何關(guān)于它的信息存在呢？”在距離這顆星球最近的小小衛(wèi)星之上，一個嬌小的身體低低地喃喃著，“為什么……”
“是因為，關(guān)于它的所有信息，被人刪掉了嗎？”褚一再次問道。
“不可能?！蹦莻€聲音的回答比剛剛更迅速，更堅定，“沒有任何東西能在不被我察覺的情況下，對我的數(shù)據(jù)庫進行訪問和操作?！?p> “也就是說?！瘪乙怀谅暤溃骸霸凇恋氯鹄Q生之前，關(guān)于這顆隕石的所有信息，便都已經(jīng)被刪掉了。所以你的數(shù)據(jù)庫，從一開始就沒有過任何關(guān)于這顆隕石的信息。而有能力這么做的，就是在你誕生之前還存在的那些人類們了。”
“那又怎么樣？”那個聲音冷了下來，“這又能說明什么？”
褚一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重復(fù)了他最初的問題：“那么這顆隕石現(xiàn)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蹦莻€聲音壓抑著，似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一般：“我無法回答答案不存在于我數(shù)據(jù)庫里的問題?！?p> “隕石墜落的地點在哪里？”褚一換了個問題。
“……我不知道。”
“人類對隕石有進行過任何研究嗎？”褚一再次換了個問題。
“我不知道?！?p> “隕石長什么樣？是什么形狀的？由什么物質(zhì)構(gòu)成？體積大?。俊瘪乙挥謫柕?。
“……不知道?！?p> “隕石……”褚一還想問什么，但是瞬間被那個聲音打斷。
“不要再給我提那個該死的隕石了！”她的聲音帶著煩躁和憤怒，“這到底能說明什么？”
“它，還在地球上嗎？”褚一無視了她帶著怒意的聲音，而是繼續(xù)問道。
“不然呢？”她的聲音陡然變得低沉，“它還能在哪里呢？難道，它還能是被誰帶走了么？”
……
一道鋒利而整齊的白光在巨大的鋼鐵甲板正中閃過，接著，厚實的鋼鐵緩緩錯開，露出一條裂縫，接著，幾個身影輕巧地從裂縫里跳出來，輕飄飄地落在甲板上，然后相繼輕輕一跳，便依次從這一截斷裂的飛船殘骸上跳到了相聚大約幾百米的另一塊飛船殘骸之上。
克莉爾趴在地上，四肢并用，撅著屁股，晃著屁股上的三條尾巴，在地上邊爬邊埋頭聞著什么，仿佛真的退化成了一只哈士奇一般。
“你的鼻子退化了嗎？聞了這么久都沒聞出來什么嗎？”跟在克莉爾身后的白雪冷漠地說道。
“??！你別說話！你的聲音干擾了我的嗅覺！”克莉爾扭過頭生氣地說道，接著便繼續(xù)趴在地上扭著屁股爬著。
“克莉爾大人這樣真的可以找到那個什么……‘非現(xiàn)實氣息’嗎？”蒼降弱弱地舉起手問道。
“我建議你先找個地方吐一吐，我百分百肯定讓你吞下她尾巴上的毛只是她的惡趣味而已。”白雪瞥了一眼蒼降，而是看向另一邊的世界問道：“還不知道我們所處的時間點位于這個宇宙時間軸的哪里嗎？”
“快了，白雪殿下?！笔澜缵s忙回道，雙手在虛空敲擊著。
“那里！”也就在這時，克莉爾的三條尾巴突然像旗幟一樣豎起來，同時她警覺地抬起頭，然后猛地撒開四肢，像脫韁的野狗一樣竄了出去，攔都攔不住。
白雪臉色微微一沉，但是并沒有說什么，而是輕輕一躍，跟在了克莉爾的身后。世界趕忙也騰出一只手，扯著面露糾結(jié)，好像在猶豫要不要把手指伸進喉嚨里催吐的蒼降，跟在了白雪的身后。
她們在一節(jié)節(jié)或大或小的飛船殘骸上跳躍著，一路上她們見到了各種漂浮在飛船殘骸旁邊的雜物，有斷裂的電纜，戰(zhàn)機的殘骸，不明意義的金屬片，還有更多的……奇形怪狀的干尸，可能是從某一艘或者幾艘運氣并沒有那么好的飛船里飄出來的，它們在微薄的引力的作用之下，并沒有四散飄離，而是仿佛無數(shù)小衛(wèi)星一般在飛船的殘骸周圍環(huán)繞，仿佛是一圈圈環(huán)繞行星的小行星帶一般。
最終，克莉爾在這一截很大的殘骸之上停了下來，原地轉(zhuǎn)了好幾圈，然后才站起身來對著跟過來的白雪她們嚴肅地點了點頭。
“在這里？”白雪瞄了一下周圍。這里差不多處在這一團飛船殘骸中心的位置，這一截殘骸殘留的部分很大，站在上面幾乎一眼望不到邊界，單是腳下踩著的金屬甲板面積都至少有一座小城鎮(zhèn)那么大了，看上去這一截殘骸應(yīng)該屬于這一支艦隊中旗艦級別的飛船了。
“嗯，這里散發(fā)的氣息最為強烈?！笨死驙柋砬閲烂C地做了個邀請的手勢：“我知道你想做啥，不用多說，拔劍，請。”
克莉爾的話音剛落，她腳踩著的金屬甲板毫無征兆地往下一陷，兩道整齊的切痕出現(xiàn)在克莉爾的腳邊，伴隨著克莉爾殺豬一般的慘叫聲，她從被白雪不知道什么時候切開的縫隙之中掉了下去，而白雪一言不發(fā)，也跟著跳了進去。
黑暗，籠罩了進入飛船里面的所有人，伴隨著黑暗的，是仿佛在海里游泳一般的，緩慢的墜落感，讓蒼降下意識地攥緊了身邊世界的衣角。
不知道過了多久，蒼降終于感覺自己踩上了堅硬的地面，然而，這里面依舊是漆黑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要有光?！辈恢勒l說了這三個字，一道柔和的，沒有光源的光芒在黑暗中點亮，將這里的黑暗驅(qū)散，同時，將這個寬闊，但是卻空洞冰冷的巨大空間，以及里面的一切展現(xiàn)給所有人看。
首先映入所有人眼中的，是無數(shù)仿佛蜘蛛網(wǎng)一般的鋼鐵巨網(wǎng)，它們由無數(shù)比普通人懷抱還粗的鐵棍交織而成，從周圍的鋼鐵墻壁之中延伸出來，相互連接，交錯，最終共同的目的地，是處在這一個仿佛倉庫一般空曠空間正中心一個直徑差不多有一個籃球場這么大的鋼鐵圓球?？瓷先?，就仿佛是這一個懸空的圓球，發(fā)射出了無數(shù)尖銳的鋼鐵射線，扎進了這個艙室的墻壁、地面和天花板之中一般。而白雪他們，從頭頂?shù)目p隙之中落下，穿過這無數(shù)鋼鐵射線，落在了地面之上。
“這里面？”白雪凝視著這個奇怪的艙室最中間的巨大鐵球，挑了挑眉。
“那個，白雪，我建議咱們動作應(yīng)該小心一點……算了……”克莉爾剛想提醒白雪，但是話說一半便悻悻地咽了下去。
白雪僅僅只是輕輕一抬手，最靠近中間鐵球的鋼鐵巨網(wǎng)上便出現(xiàn)了無數(shù)道裂縫，接著，伴隨著最下面的一根支撐的鐵柱的斷裂，這個直徑足足有一個籃球場那么大的鐵球帶著身上無數(shù)鐵柱的斷口，慢慢從鋼鐵巨網(wǎng)正中脫落，緩緩地砸在了地上。巨大的震動，緩慢，卻綿延不絕地從金屬地面?zhèn)飨蛩闹?。然后，這個巨大的金屬鐵球表面，也出現(xiàn)了一道整齊的裂痕，接著，它就像仿佛是一個被錘子擊中的雞蛋一般，裂痕越來越大，越來越密，最后無數(shù)金屬的碎片碎裂，掉落在地上，露出了里面被厚實的鋼鐵層層包裹的東西。
克莉爾率先跑過去，跳了進去，接著又很快露出了腦袋。她的手里抓著一塊不規(guī)則的黑色巖石一樣的東西，跳了出來，然后對著它上聞下聞左聞又聞，才嚴肅地點點頭：“沒錯，就是它?！?p> ——一塊看起來非常非常尋常，完全人畜無害的，只有一臺筆記本電腦大小的不規(guī)則黑色巖石。
“它就是模因污染的污染源？”白雪皺眉。
“我覺得，是刻在它上面的這一句話。”克莉爾突然將手中的巖石翻了一個面，獻寶一樣展示給所有人面前，還不忘嚇唬蒼降一句：“凡人可不要看！小心再被感染！”嚇地蒼降趕緊閉上了眼睛躲在白雪的身后。
而白雪和世界則湊了上去，看見了歪歪扭扭不知道被什么東西刻在這塊巖石上面的那句話——“……我已經(jīng)感覺不到呼吸的存在了……”
“……”世界和白雪同時沉默了，突然，她們同時開口：
“這句話的語言好像與之前我們在殘骸里見過的所有語言都不相同？”白雪說道。
“我怎么感覺這種語言我有點眼熟？”世界道。
她們話音落下之后，猛地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