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況下,粟米鋪子每十日才會往馬場送一回糧食;
同時,東海王司馬越的糧商,也跟馬場有著糧食往來;
自從今年下半年開始,東海王將經(jīng)營的重心皆轉(zhuǎn)移到販馬、及販奴上面,因此對糧食這項生意反倒不如以前那般重視,這才給了范錄以可趁之機,并迅速擴張臨朐的糧食經(jīng)營份額。
最近,由于沂山馬場不但戰(zhàn)馬的數(shù)量增多,就連人丁也突然增加了似的,送糧的周期便從原來十日一送,改成了兩日一送,有時還會讓范錄臨時增加送糧的次數(shù);
這不,早上才給馬場送過一次糧食,到了天色將暗之際,馬場那頭又派人來催促,讓粟米鋪再送一批過去。
短短兩個月不到,石韜徹底從一枚小鮮肉蛻變成了臉色稍顯粗糙的黑臉“小生”,盡管沒有之前那樣粉嫩,但石韜卻越發(fā)喜歡現(xiàn)在的樣子了,當下被眾多肉食者鄙夷的黑臉模樣,在石韜看來,卻頗有種后世健美達人的范兒,不但顯得陽光帥氣,且八塊腹肌已初具規(guī)模。
只瞧他此刻的樣子,恐怕誰也不會想到這位黝黑的小郎,不但頭頂著“桃花郎”的名士光環(huán),且為一郡之首.......盡管如此,石韜還是將鍋底灰糊了一臉,并換上下人的裝扮,自認為妥當,這才帶著其余四人混進了送糧的隊伍之中。
魚鱗甲,甚至兩檔鎧自然不可能再穿在身上,制式環(huán)首刀卻被藏在糧草車的車廂底下,再加上片刻不離身的手弩及匕首仍藏于褲襠之中;
石韜憑空冒出往來敵營九進九出的萬般豪情。
就算那范錄,也不曾想到石韜會以身犯險,甚至深入敵營,那些運糧的伙計就更加不可能猜出跟他們一同出賣苦力的小郎,竟是此地的父母官;
一粗魯漢,甚至開起石韜的玩笑來:“這位小哥的臉雖然黑了點,但樣子卻生得賊俊,卻何苦跑來跟我們這些糙漢子一同賣苦力?要是我吶,就算去找一位勾欄里的婦人,讓對方養(yǎng)著,并過那衣食無憂的日子,也好過跑來這里出苦力!”
石烈頓時大怒,恨不得一刀捅死這個侮辱自家郎君的漢子,不想,石韜卻對他暗中擺了擺手,并不以為意的對那個漢子說道:“嘿嘿,那些勾欄里的婦人,怕是只喜歡生得白凈的小郎,哪會看得上我這般的黑臉?這位大哥說笑了!”
見石烈剛才那副挽袖子開打的架勢,漢子先是被嚇了一跳,但很快又被石韜的言語吸引了過去,漢子咧嘴一笑,道:“小哥這樣說就不對了,面白的小郎倒是不少,賣相卻未必有小哥這般出眾,我看小哥若是愿意,定然有勾欄的婦人愿意養(yǎng)你的!”
“嘿嘿,承你吉言!”石韜猥瑣一笑。
與那位口無遮攔的漢子調(diào)侃一陣,時間倒也過得飛快,從南門出了縣城,又走了一個時辰,一行人終于見到了沂山馬場。
馬場建在沂山腳下,其余三面皆被山丘環(huán)繞,卻只有一條出口通往外界,卻建了柵欄,更有哨兵及游騎在這里巡視,如果想要越過山丘,偷偷潛入馬場,卻也不難,難的是帶著戰(zhàn)馬離開。
畢竟只是儲存戰(zhàn)馬的所在,而非軍事要地,修建之時,便是見這里的地勢適合修建成片的馬棚,并有著可供遛馬的大片草場。
總的說來,倒也算不得戒備森嚴,只是由于最近到了一批數(shù)量較大的河渠馬,而這批物資,乃是齊王與趙王,以及東海王,三者的互換交易,齊王對此格外重視,這才增加了大批游騎,在周圍加以巡視。
東海王司馬越不缺糧草、不缺錢,卻偏偏缺少戰(zhàn)馬以及騎馬作戰(zhàn)的胡人戰(zhàn)士;
趙王司馬倫,此刻身處洛陽中樞,手中更握有三千宮衛(wèi)軍,權(quán)勢可謂一時無倆,但為了拉攏太子的舊部,以及眾多的大臣,因此在財貨方面的支出相當吃緊,可他手頭并非沒有資源,掌握三千鐵甲軍,甚至連督造宮衛(wèi)鐵甲的甲駑坊,也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而趙王手中的宮衛(wèi)鐵甲,卻是齊王早已盼之若渴的利器。
如此一來,三大巨頭自然一拍即合,且干起了互利共贏的買賣來;
齊王借匈奴人之手,販來河渠良駒,又從成都王那里獲取大量的奴兒,并轉(zhuǎn)手給了東海王,從東海王手中賺取大量財帛,最后用財帛從趙王手里購買宮衛(wèi)鐵甲,乃至精良的制式武器。
此時的石韜,并不知道三位巨頭這筆私下里的買賣,只一門心思的想著,如何劫了司馬囧的這批河渠馬,然后回沂水養(yǎng)精蓄銳……
這支運糧的隊伍,隔三差五就會光顧馬場,今天甚至是第二趟了,守著柵欄出口的兵士,雖然對送糧隊伍突然增加數(shù)人感到奇怪,但進入馬場之時,卻也并未對幾人進行盤查。
一行人,就那么順順當當?shù)倪M入了馬場,隨即被一小卒帶著去了堆放糧食的倉庫。
倉庫并不在馬場的外圍,而是在沂山腳下那一片莊園之中,這時,天色越發(fā)昏暗,此際,馬場乃至莊園,已逐漸有燈火浮現(xiàn)。
一路走來,幾人經(jīng)過觀察,與白天相比,傍晚游騎的數(shù)量居然有增無減,粗略估計,怕有四五十騎之多。
另外,莊園之中,更有成隊的衛(wèi)士在四處巡視,細細數(shù)來,最少不會低于百人。
石韜咽了口唾沫……從莊園到馬棚,步行最多也就半柱香的時間,假如在這半柱香的時間內(nèi),他的人若不能順利攻入馬場,并搶走戰(zhàn)馬,等莊園內(nèi)的兵馬趕至,在數(shù)十游騎、以及莊園上百守衛(wèi)的夾擊之下,別說帶著戰(zhàn)馬離開,估計連跑路都成困難。
半柱香的時間,既要攻入馬場,還要拖住游騎,更要將馬匹帶走,每一步皆不能出半點差錯,憑著三十多個部曲,能完成這所有的環(huán)節(jié)么?
此際看來,此行成功的幾率,可以說微乎其微,而之前的計劃顯然有些想當然了。
不但要與五十游騎廝殺,還可能面對上百守衛(wèi)的圍剿,最后才是搶馬的事……
這哪里是在冒險?
是來送死的還差不多!
按照之前的計劃,石韜等人潛入馬場制造混亂,并打開谷口的柵欄,然后石方等人殺進馬場,按理說,夜晚或許會增加不少暗哨,但游騎的數(shù)量多半會減少,誰會讓游騎一整天的留在外面巡視的道理?何況還是在這種半封閉的谷地。
石韜徹底絕望了!
暗中與幾人對了對眼神,見四人的臉色都是無比的凝重,石韜決定就此放棄,就算他自己不要命,卻如何能讓自己心心苦苦積攢起來的力量,做這等無謂的犧牲。
對幾人搖了搖頭,石韜輕聲道:“下了糧草,我等還是回去吧!”
“喏!”其余四人一同應道,心頭卻都松了一口氣。
到達倉庫,與眾人下完糧草,一行人神情沮喪著便打算離開,就在這時,黑暗中卻傳來說話之聲。
其中一人言道:“士稚,你說那司馬倫,究竟幾時才會動手吶?”
猛地聽見那人直呼趙王的名諱,石韜突然停了下來。
很快,另一人道:“主公,那婦人若不解決了當前最大的絆腳石,趙王很難成功,因此,趙王幾時動手,決定權(quán)卻在那婦人手中!”
“士稚言之有理,我等且拭目以待罷了……”
“主公?說話那人是司馬囧?艸,這廝真當這里是他的自留地么?難怪這里的守衛(wèi)會這么多……”
石韜加快了腳步,且很快走出莊園,一路上情緒低沉,如此大費周章,最后卻要無功而返,是誰都高興不起來。
“嘩啦,嘩啦……”
走了一陣,遠處突然傳來陣陣鐵鏈被拖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