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虎來時耀武揚威,去時倒似丟盔棄甲,待他走后,眾人這才長吁口氣。彭飛在滿頭肥肉的臉上擦了一把汗,道:“劉老哥不愧是見過世面,原來這書生當(dāng)真有兩下子?!?p> 劉吃虧道:“老哥哥不過是信口胡謅罷了。”跟著又一臉得意道:“其實我見那書生面無懼色,心想他既然不怕,定然是一位武功高手。”
蕭元氣嘖嘖幾聲,道:“那赤膀大漢一拳能將桌子拍個坑來,顯然氣力不小,但那書生卻一副弱不禁風(fēng)的模樣,那赤膀大漢竟打他不過,真是奇怪,你們中原人真是奇怪?!闭f著又連連搖頭,顯然仍是不信方才自己親眼所見。
劉吃虧睜大雙眼,道:“那有什么了不起,你只道中原漢人跟你們這些關(guān)外游牧之人一樣嗎?只會搭弓引箭,騎馬牧羊不成?”他喝下一口酒,又道:“似方才那位書生一樣厲害的人物,我漢人之中比比皆是?!?p> 蕭元氣似有不信,“我瞧也不過只有那幾個,又豈能都這般厲害,倘若漢人各個都像那書生一樣厲害,我契丹一族,與你們漢人交戰(zhàn),怎會連連大勝而歸呢?”
劉吃虧氣道:“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蕭元氣見劉吃虧生氣,忙賠笑道:“劉老哥切莫生氣,官家打仗是他們事情,咱們做買賣的,何必生這等閑氣,若是劉老哥閑暇,還請多和晚輩說些你們中原異事。”他雖然是契丹人,但常年行商,早已養(yǎng)成和氣生財?shù)男宰?,雖說契丹人大多都是游牧,居無定所,常年漂泊草原各地,又好勇斗狠,但他久習(xí)漢人教化,早已沒了契丹人的生活習(xí)性。
劉吃虧見他賠笑,這才靜下心來,悠悠的道:“小老弟,老哥哥也不是生你的氣,只不過是你見識太少,接觸的漢人又少,這才以為老哥哥是信口胡謅?!笔捲獨庖荒樫r笑,道:“是,是!愿聞劉老哥教誨!”心中則暗道:“老子自幼便與漢人通商,見過的漢人只怕比你見過的都多。你卻說我見過的漢人太少,不是胡說八道又是什么?”
劉吃虧夾了一口菜,道:“小老弟可曾去過汴梁?”蕭元氣道:“聽聞汴梁是你們漢人的皇城,十分熱鬧,可惜我沒去過。”
劉吃虧一拍桌子道:“是?。∧銢]去過,漢人的新鮮玩意兒你自然是沒見過啦!罷了,今日老哥哥便漏一手,讓你瞧瞧!”當(dāng)下拿起一根筷子,遞到蕭元氣手中,道:“你雙手各抓一端,拿好了!”蕭元氣不知他要搞什么花樣,但也依著吩咐,兩手各抓筷子兩端,只見劉吃虧從腰間抽出一根繩子,遞給一旁落拓少年,道:“勞煩小哥將我雙手捆住!”
這時一旁的少年將繩子接過,縛住劉吃虧的雙手,劉吃虧朝蕭元氣笑道:“小兄弟,你不信漢人的玩意兒,今個兒便教你大開眼界。”說著嘴巴朝著落拓少年一努,道:“說不定這位小哥便是個武林奇人吶!”他見身旁的少年衣著破爛,顯是乞丐裝束,但見他相貌俊美,劍眉星目,一張俏臉倒也干凈,心想:“又怎會有乞丐似他這等模樣?!笔且员憬铏C道出。
那落拓少年聽他稱贊自己是高人,淡淡一笑,并不答話。這時劉吃虧叫道:“看好咯!”他嗓門洪亮,一時倒引得眾人紛紛瞧了過來,蕭元氣不知他要做什么,更是睜大雙眼,直勾勾的盯著他瞧。劉吃虧道聲“進”,只見他雙手一伸,朝著蕭元氣手中筷子推去。
忽然間,他被綁的雙手,竟穿過筷子,碰到蕭元氣的下巴。眾人紛紛喝了聲彩,有人插口道:“原來這位老先生竟會雜耍!”其中大多為漢人,這些江湖賣藝的把戲,自然是見過不少,是以自己雖然學(xué)不會這種把戲,但并不覺得如何吃驚,倒是蕭元氣,怔了良久,半晌才結(jié)結(jié)巴巴的道:“這……這是怎么回事?”
劉吃虧嘿嘿一笑,又道:“拿好咯,老哥哥要出來啦!”話音未落,只見他雙臂一晃,叫道:“出!”眨眼之間,他被縛的雙手竟又從筷子中穿出。
蕭元氣半日竟未晃過神來,連連稱奇。
劉吃虧用嘴將繩索解開,笑道:“小老弟,這下你信了罷?”
蕭元氣如小雞啄米一般,連連點頭,道:“信……信了!”又道:“你們中原人果然厲害,花樣要比我們契丹人多,可還有什么稀奇的么,說來聽聽!”
劉吃虧抬頭望了一眼天,見日頭將要偏中,嘆道:“時候不早啦,還得趕著買牲口去,若是耽擱的遲了,路上又沒個歇腳的地兒,萬一碰到了狼,那可大大不妙咯!”
蕭元氣道:“老哥,不瞞你說,今日這天行不得,午后將有大黃沙,刮的人睜不開眼,還是歇息一日,明日再行趕路的好!”劉吃虧道:“你又不是老天爺,怎會知道午后有大黃沙?”其實他行商已久,知道草原常有大風(fēng),而每及大風(fēng)來時,非要卷著黃沙,但今日風(fēng)和日麗,又值初夏,而大風(fēng)又是入冬及春天時才有,他哪里相信?蕭元氣道:“我們契丹人長年游牧,何時起風(fēng)最清楚不過,要不然我早就趕路啦,何必耽擱這許多時辰?老哥若是不信,只管趕路便是。”
劉吃虧權(quán)衡一番,心想蕭元氣所言定不會虛,猶豫道:“這個……”蕭元氣道:“老哥只管放心,小弟早已在雁門客棧定下一間上等房,老哥哥若是不嫌,午后可在小弟屋中歇息,待得明日風(fēng)停之后再行趕路?!眲⒊蕴澃迪耄骸奥犓f得這般認(rèn)真,自然不會騙我。反正左右無事,與他聊些也罷,全當(dāng)交個朋友,日后行商契丹,多少有個照應(yīng)?!边@才點頭道:“好說,好說。既然小老弟一片好意,老哥哥今日便粘上你啦!”
蕭元氣見他答應(yīng),端起酒碗,歡喜道:“今日小弟能結(jié)交劉老哥,真是緣分,你們漢人講究緣分,我們契丹人也是一樣,咱們喝一杯,今日這桌算作小弟的。”契丹一族向來海量,喝酒從不怕人,劉吃虧雖叫“吃虧”,卻酷愛貪小便宜,一聽蕭元氣算賬,當(dāng)下精神一振,端起酒杯道:“好說,好說!”當(dāng)下滿飲一杯,又連忙與桌上其余之人倒上酒,道:“蕭老弟氣度慷慨,咱們同聚至此,也是冥冥天意,既然是天意注定,咱們一同敬蕭老弟一杯?!彼惹罢讨鴼q數(shù),稱呼他未“小老弟”,這時見他豪邁,便即改了稱呼,稱為“蕭老弟”。然而蕭元氣雖說會說一口流利的漢語,但在這語氣聲調(diào)上,便大大不懂啦,更不會懂得劉吃虧在這稱呼上做下了文章。
其余眾人不忍拂他之意,跟著滿飲一杯。劉吃虧捻須道:“方才小老兒漏了一手雜耍,不過是班門弄斧,怡笑大方。其實咱們漢人之中不乏奇人,好比如江湖七大高手?!?p> 蕭元氣道:“不知是哪七大高手?”劉吃虧嘿嘿一笑,搓了幾下胡須,正要作答,對面一人搶道:“南大刀,北無雙,四大天王殷未央。”劉吃虧被那人搶了風(fēng)頭,不失禮貌的一笑,道:“這位老弟倒是有些見識!”
“南大刀,北無雙,四大天王殷未央?”蕭元氣遲疑道。
劉吃虧點頭道:“正是!他們七人便是當(dāng)今武林七大高手。只不過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是以常人難以見他們一面?!笔捲獨獾溃骸澳潜闶钦f,他們七人在中原武林武功最高,是不是?”劉吃虧道:“那是自然!”蕭元氣又道:“那他們七人相比,誰更厲害些?”劉吃虧吞吐道:“這個……這個……我就不知道咯!”蕭元氣道:“這幾日我見中原不少武林人士趕赴皇城,想必便是要奪天下第一名頭,不知他們七人會去么?”
劉吃虧道:“他們七人名震中原數(shù)十年,像你們契丹的天下第一,只怕他們七個還未放在眼里?!笔捲獨恻c了點頭,又道:“老哥哥既然將他們七人相提并論,想必他們的武功也在伯仲之間,又或許是他們七人打敗了許多人,又各自交過手,誰也不能打敗誰,這才七人并稱中原的,是不是?”
劉吃虧見他較真,又不知如何解釋,干咳一聲,嘿嘿一笑,半天不說話。彭飛笑道:“小弟也聽說過這七人的名頭,只是近來聽說江湖上出了一個后起之秀,名聲大躁?!?p> 眾人紛紛“哦”的一聲,顯是驚訝。彭飛環(huán)視一眼眾人,又道:“據(jù)說此人年紀(jì)不大,卻是一身好武功,人送外號‘盜圣郭雀兒’?!?p> “盜圣郭雀兒?”眾人均疑問道。
非是眾人,連坐在一旁低頭不語的落拓少年,也跟著轉(zhuǎn)過頭來,直勾勾的盯著彭飛。
劉吃虧跟著附和道:“不錯!這個郭雀兒,我也有些耳聞!據(jù)說此人身輕如燕,夜走百戶,偷盜了不少富豪惡霸錢財,從未一次失手。但他的名頭好像是去年才在江湖中傳開的,聽說他自幼貧苦,是以盜取無數(shù)的金銀,均被他一夜之間揮霍個精光。就連洗臉、洗腳或是夜壺,非要黃金打造的不可,而每日都要用新的,從來不用舊的,更不用破的?!?p> 眾人紛紛問道:“有這等事?”彭飛插口道:“非但如此,聽說就連他每日吃飯也要跟皇帝老兒一樣,滿滿一百零八道菜?!?p> 落拓少年聽到此處,輕輕哼了一聲,顯是不信。
彭飛瞧了落拓少年一眼,道:“怎么?你不信?”落拓少年道:“道聽途說,何足為信?”彭飛道:“可不是盜聽途說,我……”還未說完,落拓青年打斷他道:“怎么,你難道還親眼見過不成?”
彭飛道:“雖說沒有親眼見過,卻也差不多?!甭渫厍嗄昀浜咭宦暎溃骸八耪吣恳?,而目猶不可信?!迸盹w冷笑一聲,正要反唇相譏幾句,其余眾人為聽個熱鬧,忙道:“彭大哥,你快說來聽聽,這位小哥既然不信,你又何必理會他!”
彭飛這才作罷,道:“去年冬天,晉陽城晉王府失竊一案,你們可曾聽說?”
在場眾人有的點頭,有的搖頭,彭飛道:“傳聞晉王李存勖有一件寶貝,價值連城,是什么寶貝,你們先別問,只知道晉王將寶貝藏在一個極其隱秘所在,便是連自己最為寵愛的王妃也不知道。直到有一日晉王府忽然收到一張字條,上面寫道:聽聞晉王有舍利寶珠,在下今夜取之。府中侍衛(wèi)見到字條,倒是大吃一驚,晉王府戒備森嚴(yán),雖說晉王還未登極,但與朱梁一向不合,連年打仗,是以王府之中比朱梁皇宮還要森嚴(yán)百倍有余,但這張字條從何而來,卻無一人知道。那侍衛(wèi)頭領(lǐng)鐵扇仙秦英林在江湖中也是赫赫有名,即便如此,也驚出一身冷汗,他不敢隱瞞,忙將此事向晉王稟告?!?p> 眾人齊聲道:“后來呢?”
彭飛道:“晉王得知此事后,很是驚恐,心想這王宮固若金湯,又五步一崗,半柱香之內(nèi)更有侍衛(wèi)巡邏一次,盜賊是如何潛入宮內(nèi)的?當(dāng)下加派千余侍衛(wèi)暗藏宮中隱秘之處,只等夜間捉賊?!?p> “那舍利子可被盜走了?”有好事者忍不住問道。
彭飛故意喝了一口酒,過了半晌,才慢悠悠的道:“眾侍衛(wèi)守到半夜,忽然聽見有人大喊一聲:舍利子被盜啦!晉王正秉夜研習(xí)兵法,聽聞后大吃一驚,連忙帶侍衛(wèi)百余人,趕往藏寶之處,豈知打開庫門一看……”
“怎么?”眾人齊聲問道,“舍利子被盜了?”
彭飛見眾人心癢難搔,呷一口酒,悠悠地道:“晉王進入藏寶庫內(nèi),見舍利子完好無損,知道是被人騙了。這才長舒口氣,走出庫外,命人好生看守,自己則回去歇息?!?p> “哦……”眾人聽聞舍利子未被盜走,均是一陣失落,失落之意倒像是盼著舍利子被盜一樣。
彭飛淡然一笑,又道:“豈知晉王還未回到殿內(nèi),又聽得一人叫道:多謝晉王賜寶,郭雀兒告辭啦!秦英林叫道:‘哎呀,不好啦!咱們中計啦!’”
“中計?中什么計?”蕭元氣問道。
彭飛道:“這你就不大懂啦!這叫做請君帶路?!笔捲獨馊允遣欢瑔柕溃骸霸嘎勂湓?。”不等彭飛回答,劉吃虧道:“那郭雀兒并不知道寶貝藏在何處,他先前說舍利子被盜,實則是騙晉王及眾侍衛(wèi),晉王信以為真,當(dāng)下便趕往寶庫中,一看寶貝完好無損,這才放心,其實那郭雀兒便在他左近,待晉王走后,他將看守的侍衛(wèi)打倒,偷走了寶藏?!?p> 彭飛道:“不錯!只是他并未打傷侍衛(wèi)!”劉吃虧道:“是么?那他又是怎生將寶貝偷了去的?”
彭飛道:“那郭雀兒詭詐至極,原來他精通易容之術(shù),早已偷了晉王的衣服,扮做他的模樣,待晉王去后,他則大搖大擺的回來,將侍衛(wèi)騙過,進入寶庫之內(nèi),將舍利子盜走?!?p> 眾人紛紛奇道:“易容術(shù)?”彭飛點頭道:“正是易容術(shù)!郭雀兒盜走舍利子后,便去了杏花嶺,聽聞他將舍利子賞給了一位名妓,落了一夜風(fēng)流?!?p> 講到此處之時,落拓少年插口道:“胡說八道。”
彭飛瞧了他一眼,道:“這位小哥,在下有位朋友在王宮當(dāng)差,這件事他是親身經(jīng)歷,又豈是胡說八道?你一再為郭雀兒狡辯,難不成你是他的同黨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