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不遠處的山彎處轉出一人,二十余歲年紀,黎明之下,一臉疲憊之態(tài),正是雷長興的弟子崔興智。郭威不由大吃一驚,心想:“他是什么時候到的,怎地我竟半點未覺?”嘆道:“終究還是被你尋著了!”崔興智道:“郭雀兒,你打傷我眾師兄,就想一走了之?”
凌雪道:“是你們先動手的!”崔興智哼了一聲,雙目緊盯著郭雀兒,冷冷道:“久聞你刀法、輕功、暗器是為三絕,在下不才,斗膽請教,還請郭兄不吝賜教!”
凌雪急道:“你明知他受了傷,卻非要在這個時候請教,難道不是趁人之危么?”郭威苦笑道:“妹子,你何必同他講道理?”凌雪一臉焦急,轉頭道:“可是……明明是他趁人之危!”郭威苦笑搖頭。
崔興智雙眉微蹙,道:“怎么?名滿天下的大盜郭雀兒難道瞧不起區(qū)區(qū)在下?”郭威搖頭道:“豈敢!久聞天雷門行俠仗義,名聲盛極兩川,閣下既然是天雷門高徒,在下豈敢輕視?”
崔興智雙手環(huán)抱于胸,一臉傲然,道:“既然如此,那就請罷!”說著輕飄飄地向前移了一丈之地。他露這一手輕功,非但凌雪大驚失色,連同郭威也駭然大驚,他二人均是系出名師門下,輕功自不可說,早已達一流高手之境,然而卻不見崔興智彎曲膝蓋,竟如騰空飄落一般,如同一片秋葉,隨風晃動而來,無不暗暗佩服。
郭威道:“且慢!”崔興智道:“怎樣?”郭威道:“敢問閣下高姓大名!”崔興智嘆道:“我不過是天雷門中最不成器的弟子,就算告訴你姓名,你也不認得!”郭威笑道:“即使在下不識君,也不想做個糊涂鬼!”
崔興智仰天大笑,驀地里聲音一頓,冷冷道:“好!告訴你也無妨,反正你也要死了!在下崔興智!”又道:“現下可否請郭兄賜教幾招么?”
郭威知他有備而來,但又推脫不得,當下咬牙道:“好!”
凌雪道:“小雀兒,他故意趁人之危,你大可不必理會!”崔興智恐郭威被她一勸,正好收場,又道:“咱們武林中人最講究的便是規(guī)矩,大盜郭雀兒名滿天下,怎會臨陣退縮?那又豈是男子漢大丈夫的行徑?”郭威道:“閣下不必激我!”
凌雪道:“小雀兒他是故意激你的,你千萬別中計!”跟著朝崔興智道:“你趁人之危豈是大丈夫行徑?你既然想向他請教武功,須先過了我這一關!”
崔興智冷笑一聲,“姑娘莫非愛上這天下第一淫賊了?”又見凌雪早已氣得滿臉通紅,正要開口大罵,忙又道:“哎呦,那倒也是!郭雀兒雖然聲名狼藉,相貌卻賽潘安董賢,怪不得,怪不得!”
凌雪再忍耐不住心中怒火,大叫一聲:“胡說八道!瞧我不撕爛你的嘴!”話音甫畢,雙足一點,早已拔劍出鞘,只見她身如輕燕,霎時間已連刺六劍,每一招均快過一招。
崔興智見她劍法輕靈迅捷,已暗暗佩服,但見她來得極快,早已不敢小覷,只見他雙手暴出,一錘擊在雷公轟上,“嗖嗖嗖嗖”幾下破空之音,凌雪急忙揮劍斬落,緊接著聽見叮叮叮叮幾聲,只見崔興智左手忽地向前一遞,這一下變幻極快,正朝凌雪心口刺去。原來他早已看準凌雪落腳之處,是以這一下不偏不倚,恰到好處,只逼得凌雪回劍抵擋。崔興智見她劍招不亂,知是名門之后,冷笑一聲,跟著雷公轟一橫,朝凌雪咽喉劃去,凌雪上身微仰,避過這招,忽聽得郭威叫道:“小心暗器!”但他話音未落,早已聽見嗖的一聲,知是崔興智暗器已至,但此時她脖子上身微仰,哪里辨別得了暗器的去路,忙將身子一扭,就在此時,崔興智右手連連猛錘三下,砰砰砰三聲未及響完,已有數十枚鋼針從雷公轟中迸射而出,顯是力道奇猛無比,凌雪不及細想,忙使一招“天花飛舞”,只聽得叮叮叮撞擊之聲。凌雪提氣縱身,退后三丈,心下暗叫好險。
原來這幾下變故實在太快,崔興智的暗器力道撞擊而出,勁力之猛,頗有開碑裂石之力,凌雪雖然避過他暗器,但幾招下來,早已震得胳膊發(fā)麻,幾次險些提不起劍來。
崔興智道:“姑娘,此事與你無關,在下更不想濫殺無辜,還請閃開!”凌雪氣道:“我偏不閃開!”身形一晃,長劍陡起。這幾下兔起鶻落,實在太過迅捷,崔興智來不及施發(fā)暗器,忙連連躲閃,但凌雪一招得手,再不給他出手的機會,當下手腕疾抖,長劍飛舞。晨光由東灑向西面,正巧照在凌雪劍上,再加上她出手極快,只映得山野之間劍影一片。
崔興智起初還能還上幾招,但見凌雪一招快似一招,又因光芒耀眼,再不敢輕易出手,只得邊退邊招架。霎時間,兩人已拆了四十余招,崔興智見她長劍一抖,朝自己肋下刺來,劍招雖快,但他心中登時雪亮,暗叫:“她這一招方才已使過了!”忙將雷公轟遮擋這一招,又見凌雪不等招式變老,便已長劍斜撩,從肋下至直朝著自己胸口掠來,出手之快,力道之猛,更是令他咋舌不已。
他心中雖然佩服凌雪一介女子,劍法竟一精如斯,但心中卻暗暗歡喜,原來這一招方才凌雪也已使過,不禁暗想:“她劍法雖快,翻來覆去僅這幾招,再拆上三十招,我非要勝她不可!”要知道武林中雖然各門各派均有自己的劍法、刀法、拳法,但終究有用完之時,一旦劍招用盡,仍是未能克敵,那敵人定會從他劍招之中尋找破綻。崔興智自幼聰慧,又向來辛勤練功,頗討雷長興歡心。而雷長興自收他為徒以來,見他天性聰慧,自己每授眾弟子六十四路雷公轟招數時,獨崔興智使得最好,非但如此,還能趁機施發(fā)暗器,是以他對這個小徒弟從未藏私,但凡是自己生平所學,盡數傳授給他。
這時崔興智見凌雪劍招疊疊,已知她黔驢技窮,但見她劍招雖是重復,卻仍舊沒有放慢速度,當下邊留心應付邊緩緩將錘子插入腰間,要從腰間摸暗器出來。
郭威見狀,叫道:“妹子,小心他的暗器!”話音未落,崔興智忽然左手一揚,喝道:“中!”凌雪知他有暗器襲來,忙身形一轉,回劍護身,卻未聽得暗器破空之聲,哪里有什么暗器?卻原來是崔興智故作疑兵之計,當下不由一怔,正在此時,崔興智大步一跨,一招“天雷擊面”已然刺出。凌雪忙揮劍遮擋,崔興智左掌倏然拍出,喝道:“看掌!”凌雪只覺勁風襲面,忙伸掌抵擋,噗的一聲,不由退后三步,這才站穩(wěn)腳跟,只聽崔興智笑道:“姑娘,在下只使出五層之力!”
凌雪跟他對過一掌,只覺喉嚨一甜,知道一口鮮血已至口中,但她性格雖然內向,卻天生要強,當下硬生生的將這一口血咽入腹中,深提口氣,這才開口道:“你便是使盡全力我也不懼你!”
崔興智伸出拇指,贊道:“好姑娘!”頓了一頓又道:“郭雀兒打傷在下諸位師兄,又殺了婉兒姑娘一家,在下要將他擒到客棧回稟師父,還請姑娘莫要再阻攔了!”
凌雪道:“難道你看不出來,那是劉吃虧他們故意設計陷害他的么?”郭威道:“事已至此,又何必多作解釋?”朝崔興智道:“崔兄,凌姑娘劍法迅捷無倫,雖說只有短短三十六招,卻無絲毫破綻,你說是么?”
崔興智嘆道:“不錯!在下遍游中原各地,諸家劍法無不窺探于心,但每門每派的劍法之中,均有破綻可尋,但這位姑娘的劍法……”說著連連搖頭,一臉嘆息,只聽他又道:“卻毫無破綻!倘若不是在下假裝施發(fā)暗器,迫得她撤招,只怕二百招內,我難以勝她!”
凌雪聽他贊揚自己劍法,羞愧道:“承蒙謬贊,小女子實在慚愧!”郭威笑道:“妹子不必過謙,你這套劍法別說是這位崔兄,便連我也破不得!”凌雪微微一笑,正要道聲慚愧,忽見郭威一個踉蹌,跟著哎呦一聲,便要摔倒,她身形一縱,連忙躍到跟前,將他扶住。
崔興智暗叫一聲可惜,“原來他受傷極重,不是裝的!”當下大跨幾步,待離郭威三丈處一頓,道:“郭兄,咱們這就比試吧,今日說什么也要將你帶回家?guī)熋媲埃 ?p> 郭威朝凌雪微微一笑,道:“其實我是故意摔倒,將你騙到我跟前的!”凌雪一愣,不知他為何忽然說這等話,心想:“莫非他……”臉色一紅,低下頭去,只聽郭威道:“你知道為什么嗎?”凌雪搖了搖頭。崔興智不耐煩道:“郭兄,你這般拖延,是想暗中運氣療傷么?”
郭威縱聲大笑幾聲,道:“崔兄久在西川,可曾聽過一人?”崔興智不耐煩道:“誰?”郭威道:“許掌柜!”崔興智一愣,心想許掌柜盛名西川,關于許掌柜的名頭也是偶爾從師父口中得知,他們天雷門中的兵器皆出自許掌柜之手。原來雷長興所使雷公轟每砸一錘,只能迸射出一枚鋼針,而在許掌柜妙手之下,均已增為三枚,且雷公轟內可容下三百六十根鋼針,這使他兵器上占了極盡優(yōu)勢,雷長興憑借六十四路雷公轟法,再加上兵器之利,不出三年,便已名滿西川,又不出三年,便已揚名天下。但雷長興每及發(fā)射雷公轟的鋼針之時,仍是需要鐵錘擊打,便央求許掌柜將雷公轟再行改造,可不須鐵錘擊打便可射出鋼針,許掌柜則認為這樣他僅憑兵器便可天下無敵,便婉言相距,雷長興無奈,卻又奈何他不得。而許掌柜的名頭,及他所制作的兵器、機關,西川之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崔興智聽他忽然問起“許掌柜”的名頭,心頭一震,暗道:“莫非許掌柜和他有什么淵源?”沉吟片刻,才道:“自然聽過!”郭威笑道:“崔兄既然聽說過許掌柜的名頭,想必他手中的暗器也曾聽過吧?”崔興智臉色一變,驚道:“神仙倒?”郭威道:“不錯!”
崔興智一怔,暗道:“師父曾說神仙倒是許掌柜的防身暗器,一旦施出,周身十丈之內,不人可躲?!边@時他聽郭威提起,早已驚出一身冷汗,但他一向機智,忽然想起師父曾提起過:“神仙倒這暗器的名字只有許掌柜一人這般稱呼,外人不識,均稱之為‘黯然銷魂針’。”這時他想起師父的話來,“為師與許掌柜是至交,才得知這暗器的名頭叫作神仙倒!”登時心中雪亮,笑道:“你既然有神仙倒,可知它還有一個名目?”
郭威道:“江湖人稱‘黯然銷魂針’的便是!”崔興智見他神色自如,一臉自信,心中已有些害怕,故作鎮(zhèn)定道:“郭兄既然提起神仙倒,想必你是見識過的了?”
“何止是見識過?”只見郭威伸手入懷,掏出一個黑色小木盒,在手中揚了幾揚:“在下身上正好帶著,正巧讓崔兄也見識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