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不少趕路之人停下車馬,在路邊的茶棚下或是歇腳乘涼或是飲茶用飯,茶攤邊上拴著的一匹馬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如此通體烏黑不見一絲雜毛的馬兒實(shí)不多見,再看馬兒邊上坐著的兩個人,更是讓人好奇。
只因其中一人年紀(jì)尚輕卻是一頭白發(fā),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爛污損。
與他同坐的黑衣人完全不理那些議論,待小二上了茶與飯食后,也不與同伴招呼,自顧自的吃了起來,那銀發(fā)人也不介意,提起筷子也是大吃。
黑衣人吃得差不多了,又喝了兩口茶后,向四周看了看,從懷里掏出一塊碎銀塞進(jìn)銀發(fā)人的手里:“順著這條大路一直前行便是下涼城,你可以在這里求人搭你,約莫半日即可到達(dá)。進(jìn)城后買一匹馬,別再穿這么好的衣裳,找一套粗布的換上。一看你便是第一次出門,錢財(cái)露白才引來了殺身之禍,快去尋你的下人,免得又碰到了什么歹人。”
銀發(fā)之人看了看手里的銀子:“多謝公子好意。”
黑衣人險(xiǎn)些將口里的茶噴出來,不可置信地看著那人道:“你會說話?”
銀發(fā)人嘴角上揚(yáng),問道:“公子為何覺得我不會說話?”
“那女人不是說你是啞巴嗎?你若會說話,方才要將你沉塘之時,為何不為自己辯解?”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那些人欲置我于死地,我無憑無據(jù)百口莫辯,無人會信的?!?p> “所以你就一句話都不解釋的任由他們將你沉塘?”
“若非公子出手,也只得如此了?!?p> 黑衣人見他表情溫和淡定,便低頭喝茶,不再與這人理論,心里只道真是怪人。
那人卻又將銀子交還于他:“你已救我性命,不能再拿你錢財(cái)。”
黑衣人并沒有伸手去接:“不算什么,日后再還我便是。”
“自是不行,若你不嫌棄,我愿跟在你身邊做下人,以換得一餐飽腹。”
“你做下人?”
雖有意隱藏,但舉手投足間仍是不經(jīng)意的流露出高人一等的氣勢,此人在自己家鄉(xiāng)必是個人物,讓他做下人絕對是自找麻煩。
那人見他不愿,對著他一抱拳:“既然如此,大恩不言謝,日后若有緣,必肝腦涂地,報(bào)此大恩?!闭f罷放下銀子,起身便要走。
“你身無分文,何以為繼?”
“銀兩雖都被那李三兒拿走了,但貼身玉佩僥幸未被他們找到,下涼城內(nèi)自是會有當(dāng)鋪,當(dāng)了它便可解燃眉之急……再次謝過?!背隽瞬枧?,沿著官道走了。
黑衣人也不叫他,把銀子收起,仍然喝著茶,這人昨晚落難恐是意外,他的隨從現(xiàn)在定是四處尋他,等被尋著了,他又是不可一世的主子,怎還會記得曾有人救過他的性命。不過他的聲音,似乎在什么地方聽過。
又歇了大約半個時辰,付了茶錢,上馬后便往下涼城方向趕,沒走多久,便見前面出現(xiàn)一個人影,催著馬兒上前,竟真的是他。
“你真的準(zhǔn)備走到下涼城去?”
那人抬起頭,紫眸中透出的莫名喜色一閃而過:“不走又能怎樣?”
黑衣人嘆道:“走著的話晚上可趕不到了,上來吧?!崩像R之后,跨下馬兒竟是不走了。
“你是不是又想偷懶?再不走便不給你糖吃。”
扯著馬的耳朵威脅,那馬打了個響鼻,突地半直立起上身,黑衣人不備,身子往旁邊一倒,還好后面的人在他的腰間扶了一下。
側(cè)過臉對他道了聲謝,便一巴掌拍在馬頭上:“你可真是要造反了,差點(diǎn)兒把我掀下去,看我如何教訓(xùn)你。”
馬兒晃了晃腦袋,似是極為不愿,但卻是繼續(xù)往前奔去。
黑衣人雙眼直視前方,策馬而行,沒有看到身后之人光華閃過的雙眸。
日頭偏西,兩人一馬已進(jìn)了下涼城,黑衣人牽著馬,向銀發(fā)人介紹城中的情況:“你別看這城小,但它在官道的必經(jīng)之路上,方圓幾十里之內(nèi)都不再有像樣的城鎮(zhèn),趕路經(jīng)商的都必須在此落腳,這里可是相當(dāng)繁華的……”
正說著,卻將那人向一店鋪?zhàn)呷ィа垡婚T,店鋪門前赫然掛著一個“當(dāng)”字。
“你干什么去?”一把拉住他。
“自是當(dāng)了玉佩購馬換衣,多謝公子一路照顧。”
這人來真的?黑衣人將他拉進(jìn)旁邊一家小飯鋪,隨意點(diǎn)了些飯食后問他:“你當(dāng)真是一人在外,分文全無?”
“我為何要欺騙于你?”那人不解。
直視著他,見他那雙紫眸坦然與自己相對,無任何不安之色,黑衣人重新打量了他一番:“你是一個人出門的?”
“正是,身邊再沒有旁人。”
黑衣人思索片刻,輕輕皺眉問道:“你真是愿意做下人?”
“這玉佩是我家傳之物,奈何如今走投無路,如果公子不棄,我確是愿意跟隨左右以換溫飽,否則,只得忍痛?!?p> “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雖然與公子相識不久,但我卻能肯定公子不是惡人?!毖韵轮猓闶亲鍪裁吹呐c我無干。
黑衣人沒料到他竟有如此一說,把佩劍放于桌上,問道:“你可知這把劍沾過多少人的血?”
那人緩緩搖頭,一雙紫眸始終對著他的眼睛,沒有一絲懼怕之色。
“此劍名喚祭天,出鞘必須見血,江湖中盡人皆之,祭天一出,必須以血祭之?!?p> “今天此劍出鞘之時,我已看過,果然是一把好劍。公子是磊落之人,被這把劍所殺之人,恐怕也是罪有應(yīng)得。”眼中盡是贊許與坦然,卻不見其它。
黑衣人盯著他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緩慢說道:“無需再叫公子,稱我烏鴉便可?!?p> 銀發(fā)人唇角微微一勾后答道:“在下瑹瑀瑄?!?p> 習(xí)武之人自然能看出對方武功深淺,這人一點(diǎn)內(nèi)力也無,就算會幾手也是花架子,而且對烏鴉這個名字一點(diǎn)反應(yīng)也沒有。
他是真的一無所知,還是隱藏得太深?若不是想要害自己,他非要跟著究竟有何企圖?
烏鴉直盯著那雙與自己平靜對視的紫眸,半晌后輕輕一笑:“好,你若愿意,那便跟著我吧?!?p> 是福是禍,總有見分曉的一天,一味躲避,可不是烏鴉的性格。
“你是姓圖?”
看來這銀發(fā)紫眸之人必是外邦之人無疑,否則怎會有這怪異的名字。
銀發(fā)之人向小二要來筆墨紙張,將自己的名字寫于紙上,遞給他看。
“瑹瑀瑄”三字映于眼簾,烏鴉瞪著看了半天。
“公子有何見教?”見他只盯著字不說話,瑹瑀瑄不解問道。
“讓你見笑了,這名字……起得好,只是難寫了些?!?p> 烏鴉看了看周圍吃飯之人,又望了望街上來往的行人,估計(jì)見了這三個字,沒幾人能讀得出來。
他笑答:“公子所言極是,家母教我寫這幾個字時,可是費(fèi)了一番功夫?!?p> 這人雖是一直都是笑的,但似乎只有這個笑,才是帶著一些溫度的。
烏鴉的戒備之心,不知怎的竟少了幾分,且生出了些許熟識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