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陽立刻趕到交警隊,通過他的一個朋友調(diào)取了江城市的“天眼”,調(diào)看到凌晨三點至天亮之時這一時間段從江城人民醫(yī)院出來的救護車只有一輛,一路追蹤這輛救護車行車軌跡,直到它開進了省城最好的私立醫(yī)院——福愛醫(yī)院。好在生活在高科技時代,沒費多大的力氣桑陽就找到了美美住院的醫(yī)院。要是放在以前,那就夠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費時費力不說,還不一定有結(jié)果。就像以前要破個案子找個線索的,那是相當艱難的。畢竟犯罪現(xiàn)場是不可逆的,它不可能像倒帶一樣倒回來給你觀看的?,F(xiàn)如今已是全城布控的時代,那就是有萬千雙眼睛在一直在盯著這個城市,任何風吹草動,那都是盡收眼底的。所以,虞青老覺得如今還犯罪的那些人真傻,明知道“伸手必被捉”卻還是將手伸了出去,那不是明擺著傻么?桑陽在福愛醫(yī)院找了個熟人,問清了美美已經(jīng)沒有大礙了,休養(yǎng)幾天就可出院。當?shù)弥@些后,桑陽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美美如真有什么意外,他是難逃其咎的。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的。好在美美沒事,他也就免了擔責?,F(xiàn)在既然莊嚴不想讓他知道美美的狀況,他就裝作不知道好了。
??冬天的天黑的特別快。虞青明明記得她返身回去取圍巾時天還是光亮著的,等到她系好了圍巾跑到桑陽身邊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真就像是舞臺上幕布,一拉一落只在一瞬間。冬天的平江河,水流緩緩,像是歷經(jīng)前幾個季節(jié)的奔流,終于在這個季節(jié)里慢了下來,悠悠然的往前流?;蛟S因為還太早也或許因為天氣太冷,河邊只有稀稀拉拉散步的人。虞青的手揣在桑陽的羽絨衣的衣袋里,十指相扣的握著,相互感受著彼此的溫度。“我是不是要去醫(yī)院看望一下美美,自她出事,我就有種負罪感?!庇萸囝^靠在桑陽的肩上,輕輕的說?!澳遣魂P(guān)你的事,要說負罪感,要有也應該是我有,到底還是因為我沒保護好她,那登報的事處理的也不妥當,應該顧忌對她的影響。哎,也怪自己當時太生氣了,沒想那么周全?!薄笆鲁鐾蝗?,誰也想不了那么多?!庇萸喟参克f,“那你說我要不要去看望她?”“不要,她應該也是不想見你的?!鄙j柨隙ǖ卣f。美美已轉(zhuǎn)院走了,莊嚴已將美美隱藏了起來的這些事桑陽沒有告訴虞青,他是不想給她添煩惱?!昂冒?,聽你的?!庇萸嗟氖帜﹃j柕氖郑惺苤裢獾挠H昵。一對情侶從他們身邊走過,沒走多遠又折了回來。“虞主任,真是你??!我以為我看花了眼呢!”虞青借著微弱的路燈認真的看了看對她說話的人,認出此人是喻寬曾經(jīng)過秘書小曾?!靶≡貢!庇萸嘞袷潜灰×?,半天不知如何接話?!芭?,對不起,打擾你們了,再見!”小曾說著就拖著他女朋友走了,虞青卻定定的站在那里,似乎不敢往前了?!昂呛牵忠粋€思想毛躁的人,還當秘書呢?都不考慮就這么在人家面前晃一下有什么意義,除了讓彼此尷尬給別人帶去困擾,一點實質(zhì)意義也沒有。”桑陽苦笑著說。“尷尬的是我,他用不著尷尬。”“你如果要這樣想,我也無話可說了。”兩人沉默著走了一段路,桑陽好幾次偷偷斜眼看虞青,見她一臉的凝重,像是怎么也化解不開來。他實在忍不住了,大跨一步走到她前面,然后轉(zhuǎn)過頭看著她,雙手落在她的肩上。“你就這么放不開么?和我在一起,你只要想著我就OK 了,其他的都不要去想?!薄拔覀冇植皇巧钤谡婵罩?,怎么能不去考慮其他。”“你就得生活在只有我的真空之中,現(xiàn)在我不想給你什么承諾,但我會盡我所能讓你生活地無煩惱?!鄙j栆话褜⒂萸鄵нM懷里。虞青先前總探出頭想冒起的紛紛思緒,立刻被這個溫暖又結(jié)實的懷抱給壓下去了,在那里似乎只有唯一的意念:桑陽。
?美美自殺后的第十五天,莊嚴打來了電話,讓桑陽去他辦公室一趟。據(jù)可靠消息,美美已經(jīng)基本痊愈了,她原本要出院的,是莊嚴讓她多在醫(yī)院休養(yǎng)幾天的。莊嚴這個時候跟他聯(lián)系,應該不是因為美美。那可能是因為什么呢?桑陽猜想著,“攤牌”,桑陽頭腦中一出現(xiàn)這個念頭就自己嚇了一跳。不過,他還是挺在意這突然冒出的直覺,這個直覺也讓他對“攤牌”這事像打了一眼預防針。桑陽到達莊嚴辦公室時,他正一個人坐在明晃晃的辦公室里抽煙,煙頭在他嘴邊忽明忽暗地亮著,一縷輕煙在空中飄飄蕩蕩,最終散開消失。桑陽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等著他把煙抽完?!霸?jīng)聽了一個故事,一個富翁為了他兒子追求他心愛的女孩,不惜重金制造了一場前所未有的交通堵塞,結(jié)果為他兒子爭取了寶貴的二小時,最終贏得了那女孩的心。而我……”莊嚴說到這兒頓了一下,看了一眼桑陽,目光是有種隱隱的哀傷?!岸?,為此也爭取了三百多個小時,可是,絲毫不起作用。你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先前,我還心存僥幸,但愿你能看在我們的交情上,稍微的挪動一下步伐,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是我想多了。”莊嚴說完苦笑了一下,然后又從桌上的煙盒里拿出一根煙,點燃后抽上了。桑陽曾猜測莊嚴把美美隱藏起來的各種理由,卻沒有想到竟是這個,因為莊嚴明確的表示過他是不同意他和美美在一起的?!拔业诙煲淮笤缇挖s到了醫(yī)院,醫(yī)生說你們轉(zhuǎn)院了,具體去哪他們也不知道。我也打電話問了段立,他說也不知道你們?nèi)チ四膫€醫(yī)院。他這樣說我就明白了,你是不想讓我知道美美在哪家醫(yī)院。盡管如此,我還是找了個交警隊的朋友,從監(jiān)控里知道了美美住在福愛醫(yī)院,而后我又在福愛醫(yī)院找了個熟人,打聽清楚了美美已無大礙,我這才放心下來。我猜想你把美美隱藏起來的目的就是不愿意看到我,因此我也就一直沒去找你們?!鄙j枱o奈地解釋說。“哈,看來是我誤會你了?!鼻f嚴冷笑道,“那好,我現(xiàn)在明確地說,我同意你和美美在一起,你愿意嗎?”莊嚴目光定定地看著桑陽,像照相時的鎂光燈,全方位無死角拍攝。桑陽迎上莊嚴的目光說,神情泰然地說,“我……我一直把她當妹妹看的。”“去你他媽的妹妹。”莊嚴口不擇言的吼道,額上的青筋暴起,“要不是你一直對她曖昧不清的好,她能像傻子一樣迷戀上你嗎?妹妹,你不清楚她一直不把你當哥看嗎?”莊嚴氣的呼呼直喘氣。一直以來,桑陽就覺得在他和美美的關(guān)系上,他是沒什么過錯的。今天聽莊嚴這么一責問,桑陽似乎也覺得自己的確有些地方做的不妥,于是他默不作聲了?!昂冒桑∈虑橐堰@樣了,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莊嚴的語調(diào)突然降了下去,“我看——我們的緣分也就到這了。”桑陽心里猛然一驚,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莊總,在美美這件事上,不管怎么說是我的確對不起你,要殺要剮我任你處罰,你可千萬別斷了我們的關(guān)系??!”桑陽說著眼圈紅了,“我的命,我現(xiàn)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給的。按理,我應該對你赴湯蹈火也萬死不辭的,可是,世上的事就感情的事最勉強不得,就算我答應了你和美美在一起,美美也不會幸福的,我不能因為我毀了她一生的幸福?!薄澳氵@么多天都不踏進醫(yī)院一步,我算是也明白了,你對美美果真是沒一點男女之情。但凡有一點,怎么著也會過來看看瞧瞧的。可是,我能怎么辦呢?我就她這么一個寶貝女兒,為了她我愿意放棄一切。所以,我要離開這兒?!鼻f嚴臉上那么決絕,想必他是已做出了決定。“你們,你們要到哪兒去?”“到云南吧,剛好我在那兒接了個新項目?!鄙j柎袅⒃谀抢?,許久都說不出話來?!拔抑牢乙矝]理由挽留你們,也挽留不了了。你放心,富泰那個項目我會盯好的?!鄙j栍姓f不出的難過與歉疚,此刻,也只能在心里壓著。“我剛要跟你說,富泰那個項目,我要撤資了。云南那個項目資金不夠?!鼻f嚴生生吐出這幾個字后,轉(zhuǎn)身看向窗外了?!昂冒?,你給我點時間,我把資金轉(zhuǎn)給你?!鄙j柡翢o意外地說,這讓莊嚴忍不住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有些心里準備就是好啊,不會在最糟糕的事情出現(xiàn)之時崩潰。“桌上那份協(xié)議就是有關(guān)撤資的事宜,你把你需要籌備資金的時間自己填上,然后你看看還有沒什么其他問題?!鄙j柨焖俚卦趨f(xié)議空格的處填上“30天”,然后簽上了自己名字。“你應該認真看看。”莊嚴說?!拔移鋵嵤窍胛易约簝羯硗顺龅模阍具€是很喜歡富泰那個項目的?!薄澳莻€,不必要?!鼻f嚴雖說地很生硬,心里有些感動到了,還好,自己沒有看錯人?!昂冒?,就讓我守著這個項目,它一定會建成你希望的樣子?!薄霸俸玫捻椖吭俣嗟腻X也沒自己的孩子重要。那個項目我撤資了,那就是你的,你有權(quán)隨便處置。好了,就這樣吧,你可以走了,我一會兒還有一個會要開。以后,你就不必到這兒來了,因為,因為它已經(jīng)賣給別人了?!痹捳f到最后,莊嚴喉嚨發(fā)硬,吐字艱難了。桑陽看著茶幾上莊嚴為他沖泡好的茶正裊裊婷婷的冒著白氣,邊上有一個小紅木匣子,里面裝的是桑陽熟悉不過的特制紅木象棋。那么多個晚上,桑陽與莊嚴圍著這副象棋忘我的廝殺。會下象棋的人,最大的樂事莫過于棋逢對手了。桑陽與莊嚴就是最好的對手,實力不相上下,就如他倆智慧與謀略,總在不經(jīng)意中讓對方在驚異中贊嘆。記得有一次,兩人不知不覺已下到凌晨兩點,下棋的時候不覺的,一停下來就饑腸轆轆。莊嚴翻遍了所有的抽屜柜子,就是找不到一點能充饑的東西?!耙唬覀兩⒘??!薄澳遣恍?,前幾局都持平了,今晚一定得決出個勝負來?!鼻f嚴呵呵笑著,笑聲里透著孩子般的頑皮?!翱墒?,肚子的確餓了?!鄙j栁嬷亲诱f?!跋缕寰筒火I了。”“真把下棋當飯吃??!”桑陽笑著說。莊嚴其實自己也餓,要不然他也不會翻箱倒柜地找吃的?!安恍旁蹅冊囋嚳??!鼻f嚴邊說邊擺著棋子,桑陽見莊嚴興致還那么高,不好拂逆,只好作陪。沒一會兒他們又進入廝殺狀態(tài),陪伴他們的是溫和的橘紅色燈光,還有時不時的肚子“咕咕”的叫聲。那天他倆餓著肚子一直下到天亮,最后也是個平局。也自那天起,莊嚴騰出一個專柜放食品,再也沒出現(xiàn)兩人餓著肚子下棋的狀況?!扒f哥,我餓了?!鄙j栒f著兩眼含滿了淚,他想作最后的挽留?!肮褡?,空了?!鼻f嚴仍背對著桑陽,他用著重強調(diào)的聲音回答道,那個聲音仿佛席卷所有的東西,聲音過后,一切空空如也。桑陽慢慢的轉(zhuǎn)身,離去。
??莊嚴的資金一撤走,桑陽所有的資金部署都被打亂。除了富泰那個項目,桑陽手上還有兩個大項目正在施工建設中。一個是位于新遷市政府邊上的大型高端寫字樓,還有就是位于江邊的蔚廷灣,那兒將建成一個高檔別墅區(qū)。那兩個項目,無論是建設工期還是成本回收,都比富泰好的多。那高端寫字樓,百分之七八十在它還沒有開工之時都已內(nèi)定了。蔚廷灣就更加了,一面靠江兩面環(huán)公園獨特的地理位置吸引路云市很多大佬們。還沒怎么的呢,他們就通過各種方式打招呼弄地桑陽都發(fā)愁,到時房子不夠怎么辦,那些人可是個個都有來頭,誰都不好得罪呀?,F(xiàn)如今,找到一個人接盤富泰那個項目是最明智的選擇,因為它項目大,工期長,耗資也巨大。與前兩個項目相比,它無疑就像一頭又老又重的黃牛,拖著笨重的身體緩緩向前?!鞍严⑸⒉汲鋈ィ纯凑l有有意向接盤。”“??偅阏嬉u了新區(qū)那邊的寫字樓和蔚廷灣?”李旭想作最后的爭取?!皠倓偠聲喜皇嵌级??!鄙j杻?nèi)心到底是有些不舍,卻又不愿別人來動搖他的決心?!皠e的董事也沒有同意的?!崩钚袢跞醯卣f。“你今天怎么回事,那么多廢話,我的吩咐,你照做就是了?!鄙j枀柭曊f,嚇得李旭再也不敢多說了,默默的走了出去。桑陽自己也沒完全搞清楚自己為什么要拋棄一切去保住富泰,但有一點,他的心是明了的,要是富泰沒了,那么他和莊嚴之間就真的一點關(guān)系也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