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七節(jié) 狼王
是狼群。
寒漪心下駭然不已,同時觀察起周邊的環(huán)境,越來越失望的時候,視野中出現(xiàn)了一棵高大挺拔的槐樹,然后在群狼虎視眈眈的目光中,少年以常人難以企及的速度爬上樹。
反應(yīng)過來的狼群驚訝的看著他,低聲嚎叫了幾句便分成兩路,一路五只在樹下狀似悠閑的來回踱步,另一路竄入?yún)擦掷餂]了蹤影。
此時,十米高的槐樹樹下,五只狼圍著槐樹打轉(zhuǎn),嗷嗷低吼著似乎商量著什么,不遠處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三四只,靜臥地上,時而向叢林里瞠視,時而看向槐樹方向,似乎在望風(fēng),也似在等待著誰。
寒漪皺起眉頭,如今看來,這是似乎個不足十只的小群體,就是這個小群體方才喪心病狂的啃食了一只孤立無援的高頭大馬,細細看去,那些畜生毛茸茸的狼吻處還沾染著未干的血漬。此刻這些不久前已經(jīng)飽食了一場的群狼,顯然并不被饑餓困擾,是不是也意味著他未必就會死?
抬頭望天,月似銀盤高懸天際,黑夜靜靜來臨。
躲在樹上的寒漪心中焦急不已,如今不過保證了暫時的人身安全,然而躲在樹上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這些狼在樹下已經(jīng)轉(zhuǎn)悠了半晌,毫無去意,甚至躍躍欲試仿佛下一刻就會爬上樹來襲擊他,若無救兵及時趕來,餓死在樹上然后葬身狼腹才是難以改變的結(jié)局。
難道真的命絕于此?好不甘心!
俗語常言,天無絕人之路,會有人來幫我一把的!
還在出神的時候,就聽見樹下“嗷”的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順著慘叫聲低頭看去,寒漪滿目驚詫,方才還生龍活虎,躍躍欲試的五只狼中,其中一只,喉嚨處被箭矢刺中,因為是個對穿,狼的脖頸處鮮血噴濺,側(cè)翻在地上,一動不能動,似乎是被一招斃命。
旁邊的另一只中箭的狼沒死,卻散開四肢,整個身子攤在地上,尤自抻著脖子哀嚎不止,疼的實在難受,被射中的是腹部,是狼身上最為柔軟的,卻也是十分致命的要害,腹部兩處中箭,那箭矢刺入極深,只露出末端的尾羽,那狼腹流血雖不算十分多多,鮮血崩流之處,仍舊是一片淋漓。
少年驚呆了,根據(jù)這兩狼的慘狀來看,這掩藏的很好,卻即將現(xiàn)身的射手,論及攻擊的速度與力量,都是尋常人望塵莫及的。寒漪小小年紀又長在山里,然而時常的同住在隔壁的獵戶往來,是故對于這般捕獵之事,自幼年起便頗有些見識,見此情形,自己的生死且不論,心中對這射手已然敬服不已。
對于專注于盯梢樹上獵物的狼們來說,這一突襲下來的匆忙,實在猝不及防。另外才反應(yīng)過來的三只狼聚在一處,俱是弓起后背,毛發(fā)豎起,齜牙瞠目,且驚且怒,剛顯出面對強者的三分懼退之意,綠油油的眼睛看過來,眼里是將退不退的踟躕,顯然被來人的生猛震懾到了,根本不敢迎戰(zhàn),然而畢竟沒有接到撤退的命令,只好硬著頭皮地與那來人僵持對立。
寒漪順著狼的目光看過去,是個意料之中的形象,眼前所見果然是一個背著箭筒,腰間別著砍刀,身高八尺,體態(tài)強健的虬髯漢子,騎在一匹同樣英武的棕色大馬上,十分勇武的模樣,看模樣身手,當(dāng)是獵戶出身。
被那勇士激發(fā)了心底的勇氣,寒漪不再猶豫,三下兩下的躥下樹來,背靠大樹的同時向著幾只狼亮出兩手之中泛著精光的銅制匕首。
“哈哈,好小子!”那獵戶見狀豪爽的大笑道。
卻在這時候,當(dāng)中一只狼向著寒漪嗅了嗅,忽然神色有變,轉(zhuǎn)頭向兩只同伙嚎叫了幾聲,便一個轉(zhuǎn)身竄入身后的叢林中消失不見了。
寒漪轉(zhuǎn)頭向獵戶驚道:“它怕不是去搬救兵了吧?”
“難說不是,快隨我走!”獵戶向著寒漪伸出手臂將他拉上馬背,馱著兩個大個子的馬跑的著實不快,才沒幾步便被攔住了去路。
擋在前路的是一匹通身覆蓋著雪白的柔軟毛發(fā),白的干凈純粹,沒有一絲一毫的雜色,身材較之普通狼大上許多的雪狼,一雙湖藍色的眼睛明亮異常,似乎躲進了耀眼的星辰。
它靜靜地蹲坐在道邊,腰桿挺直,眼睛定定的看過來,神色淡然。沒有使人覺出預(yù)想當(dāng)中的狠厲兇悍的威脅感,那雙湖藍色的眼睛在掃向寒漪的時候,閃出些許疑問些許好奇的模樣。
“這雪狼長得真好看啊!”還沒來得及懼怕的兩人,因為生平第一次見到生得這般漂亮的雪狼,先是在心中嘆道。
獵戶和寒漪靜下心來,向雪狼身后看去,心里懼意的海浪,瞬間就波濤洶涌地淹沒了所有的理智。他們看到它身后的密密麻麻的一大片灰色,數(shù)目繁多卻秩序分明的蹲伏著上百只狼,當(dāng)那些深夜里螢火蟲一般燃燒起來的綠油油的眼睛,齊齊看過來的時候,寒漪心底略過一絲絕望,他也能感受得到身后高大的男人身子也在微微發(fā)抖。
“它是狼王?!鲍C戶在寒漪耳邊解釋,寒漪聽出了他語調(diào)中的隱隱的顫音。
寒漪絕望地點了點頭,就又聽見那獵戶沮喪地嘆道:“那時候見你孤身陷入狼群中,老子本來是尋思著救人一命給自己和家人積點德,誰料到竟倒霉的要給狼群作了點心。哎!”
寒漪嘴角一撇,苦笑道:“我果然正是克死母親的喪門星,抱歉連累了你也賠上性命?!?p> 那獵戶又是一聲嘆息,“不知道你和我是誰這么有身份,竟然能請得動狼王尊駕。小子,相識一場,死前好歹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我也好瞑目?!?p> “我叫寒漪?!?p> “沒聽說過?!?p> “?????”“大哥你呢,敢問尊姓?”
“大哥?我閨女也比你小不了幾歲,該是稱呼我一句大叔才是,一位姜姓大叔。”
“姜大叔騎射的身手當(dāng)真了得,我長這么大才見過世上竟有這樣大本事的男子漢,大叔,我倆如今也算有些奇妙緣法,倘若雙雙僥幸生還,還懇請你收了我作徒弟罷?!?p> 虬髯大漢姜大叔被贊的不好意思,鋪滿絡(luò)腮胡子的老臉一紅,有些扭捏的摸了摸鼻子,謙虛道“哪里哪里,大叔我不過粗通騎射的一介山野村夫罷了。這位勇氣可嘉的小男子漢,你若愿意隨我來家里住些時日,學(xué)些本事也是沒什么不可以的。和我那小閨女做個伴也不錯?!?p> “我十一歲了,大叔,你家大姑娘幾歲了?”
“九歲。”
倆人一時間竟然聊得越來越投入,忘乎所以起來竟然然忘了眼前的險境。
寒漪卻趁此機會,在獵戶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忽然跳下馬背,然后狠踹向馬屁股,那馬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腳踹的向前竄出幾步遠,卻并沒有如寒漪所料的那樣張皇竄逃,而是回轉(zhuǎn)過身子,那獵戶起初覺得這小子小小年紀實在是心機太也深厚些,一旦想明白他的動機之后,又感懷于他的仁義,忍不住大笑起來伸出了大拇指,贊道:“你小子倒很夠義氣,卻也未免小瞧了你姜大叔。”
那狼王向著落單的寒漪款款而來,不慌不忙,從容淡定,眼中全不見兇惡狠厲。
寒漪輸人不輸陣,故作從容的與它對視,雖然心里怕死了。它繞著少年轉(zhuǎn)了一圈之后,忽的睜大眼睛看住他,片刻之后收回目光,轉(zhuǎn)身走回狼群。
獵戶和寒漪對視一眼,神色莫名。
走回狼群的狼王向著狼群嚎叫起來,似乎是在下令。
狼王的命令傳達之后,狼群會意,重整隊形,所有狼自中間向兩旁分開兩列,排列的宛如部隊般的異常齊整。
之后是十分驚人的一幕,狼王竟然向著寒漪,前肢曲起,蹲坐地上低下頭來,如同向人行跪拜之禮一般。身后諸狼依照狼王姿態(tài)紛紛向著這邊跪拜俯首。
獵戶望著眼前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心里嘆道,我的個媽呀,這小孩究竟是什么來歷??!
寒漪也身陷到巨大的驚疑中,久久才回過神來,忽然想到,倘若人和動物都真的有前世今生,這狼王此舉多半是他前世的某位故人吧,動物的嗅覺更為敏銳,它是聞到了自己魂魄中熟悉的氣息,故來相認,這么想著不禁釋然。
于是出于對故人的友好,寒漪走過去,輕輕撫摸狼王頭頂,那狼王頭部微動,隨即抬起頭看向他,近距離的時候,四目相對,寒漪有些好奇的黑眼睛正撞上眼前這雙湖藍色眼睛,里面是出于驚嚇而忽然放大的瞳孔。
惚了片刻,少年覺得眼前的這雙湖藍色眼睛里,沒了先前的淡然神色,如今不知為何,并預(yù)料中的無熟悉的氣息,里面寫滿了莫名地驚懼和惶恐。很顯然,雖不知什么緣故,但是這個統(tǒng)帥一方的狼族領(lǐng)袖,竟然怕他一個小小村野少年,還怕的厲害!
然而不過片刻,那雪狼重新低下頭,手指不經(jīng)意劃過它的皮毛,寒漪卻感受到這狼王的身子在微微的,卻不肯停止的一直在顫抖,可是誰會害怕自己的朋友呢?還要來行跪拜這樣的大禮?所以,這位前世相知者,不只是“故友”那么簡單吧?心中有太多難以解釋清楚的疑問了。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疑惑,似乎是想要嘗試解釋這奇異的局面,姜大叔忍不住解釋道“我聽聞,有些人或動物投胎之后,會存有些許前世的記憶,靈魂的熟悉感會使人再度相認,也許多年之前,這狼王投胎為人的時候,曾經(jīng)是你的???故友吧”他那猶豫的那一下本想說,‘從屬’二字,可是眼前這十一二歲的少年盡管身形高大,畢竟還是孩子的模樣,說出來難免怪異,便改口說是故友。
寒漪收起滿心的疑惑,看似隨意地接話道“是吧。即使如此,這狼群既不來為難,便是咱們果然得了份僥幸,這就走吧?!币膊坏全C戶答話,便自來熟地重新跳上馬背,坐在獵戶身后。
兩人順著狼群讓出的寬闊大道,打馬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