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鳳手下微頓，飛快看她一眼，垂眸理著錦絳，故作輕松道：“誰說我不放心的？我放心得緊?！?p> “四殿下一直懸心掛念殿下，即便當真插了人進府，也不過是想更好地保護殿下，無可厚非，殿下莫要太在意了。奴婢相信，四殿下此舉絕非監(jiān)看殿下的意思?！?p> 宇文鳳用力束好箭袖，抬手將抹額飄帶甩去腦后，向檀溪微微一笑：“姑姑，你想多了。我無非想打聽明白，若府兵中當真有端王府的人，平日行事也好注意幾分，至少讓他別再為我操心……他不該把全副心思都放在我身上。母親說得對，我該對自己負責了?！?p> 檀溪眸色溫柔起來，上前理著她衣袂，緩聲道：“殿下懂事了，夫人有知，必也欣慰。奴婢知道殿下急著上街，就不多羅唣了，殿下當心著點，早些回來?！?p> 宇文鳳步態(tài)輕盈地離了公主府，徑奔內(nèi)城東門而去。想到即將就學洛琴齋，她雙眼爍爍生輝，甚至開始臆想待學得琴道嫻熟，定要在宇文曌面前彈上一曲，也好讓自家兄長大吃一驚……她滿心歡喜地到了靜園，見門扇緊閉，遂上前重重叩門，半天不聞人應(yīng)聲，便提著嗓子喊了幾聲“秋茗”，也無人應(yīng)答。
“不在么？”宇文鳳郁悶不已，扒著門縫往里看了看，又叫道：“阿凰！阿凰！”亦不見白鳥身影。“真不在啊……”她失望地輕嘆一聲，雙眸黯淡下來，落寞行到小巷口，度思著接下來當如何，是在這兒等人，還是上別處逛逛？她打量一番漸已西沉的日影，心中再不甘，也只能循原路回返。
“……明日再來吧，左右日子還長著呢?？沙鰜硪淮巍蝗蝗ノ湓夯顒踊顒咏罟?？……”她心不在焉地想著，很快就轉(zhuǎn)出清心街，卻未留意街對面芳菲坊門前正有一位小姐下車。小姐沖隨行少年笑語之際，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掠過這邊，看到宇文鳳一晃而過的秀長身影時不由一怔，身邊丫環(huán)見她出神，叫了幾聲，她才失笑回眸道：
“沒什么，恍惚看見一個人，要不是七殿下親口說不方便來清心街，我真要以為那就是七公主了。想這風流地，多些俊俏年輕的小公子也不稀奇，許是我看走眼了?！闭f著抬頭仔細端詳一番芳菲坊精致裝潢的門臉，語聲微有遲疑：“咱們冒冒失失來敲門，可妥當？我沒來過，不曉得來此間是不是有一套規(guī)矩——香枳，你說呢？”
“奴婢覺得，小姐未曾通稟府里便到這清心街來，已經(jīng)夠冒失了?！毕汨灼财沧欤w快掃一圈巷口街頭窺探此處的浮閑子弟，“其實讓阿遠自己來就是了，不過一枚荷包，哪里值得小姐親自來送？倘若老夫人知道，又該訓(xùn)責?！?p> 玉長清雙頰一紅，略有些心虛道：“我這不是覺著……受人之托當終人之事嘛。七殿下既托付與我，便是信得過我，總該親自送到人手上，兩邊都好交代?！?p> “小姐，”阿遠在旁提議，“不然咱們走后門？我去尋我干娘，看看可能直接進去，免得招人耳目?！?p> 香枳大加贊同，于是一行人轉(zhuǎn)去芳菲坊后巷。阿遠敲開后門，跟應(yīng)聲出來的小嬛交涉幾句，不多時，阿遠那干娘便迎出來，一見玉長清，先堆下笑殷切道：“小姐今日來得不巧，先生的教曲師父來了，不知說完課了沒有，還得勞小姐在此間多等一會兒，我已經(jīng)讓丫頭去問了。小姐且先進來坐！”
玉長清在城中義診小兩年，比這更殷勤的也見識過，并未在她一片熱絡(luò)中失了舉措，她溫聲跟婦人攀談幾句隨她進了院子。剛繞到前院，便有小嬛請她西院相見，玉長清吩咐阿遠等在這兒，自領(lǐng)香枳隨小嬛而去。一路上穿花度影，待來到西院，只見院內(nèi)三三兩兩聚著十余名妙齡女子，無不悄悄打量她二人。玉長清初入樂坊，縱覺新鮮卻不四處亂看，無意間跟幾名樂伎撞上目光也不過恬然一笑，頷首以禮，反教對方面染淡紅，訕訕著別開眼眸。
“說是煙柳地，并非傳聞中那么不堪啊。”玉長清心內(nèi)嘀咕著，隨小嬛又進一重月兒門，一座小樓即映入眼簾?！安贿^是些十七八女兒家，有幾個興許還沒我大——不知那陵先生會是什么樣子？昨日那幾出戲確實唱得精妙……陵先生好像是城中頭牌歌姬來著？應(yīng)該也會唱清曲，祖母不是愛聽幾支南朝曲謠么，若能請到家中唱給祖母聽聽，也未嘗不可吧……”
小樓上，楊蘭陵的好奇不比她少。聽聞小嬛報說有位玉小姐請見時，她腦中蹦出的頭一個猜度便是“爭風吃醋”——除此之外，她實在想不出別的原因，能讓正經(jīng)人家貴小姐涉足清心街。
“不然先生回避一下？”她問洛琴齋，歉然一笑，“終是大家小姐，若無意沖撞鬧出些什么，只怕牽累了先生?！?p> “那我便不打擾你們，先回去了?！甭迩冽S平靜道，遂將戲本放下，“新戲已經(jīng)跟你講過大概，明日我就不過來了，你自己再用心揣摩一下。還有蘭蕙那幾個貪慕名利不求上進的——慶班是你一手扶植起來的，你要對得起自己，莫讓旁人生生毀了聲名。有些事含混不得，不然于己于人都無益。”
“是。先生所言，十三記下了。”
洛琴齋矜持一點頭，斂衣而去，楊蘭陵遂喚進方才前來通傳的小丫鬟，讓她去將玉小姐請過來。不多時，便聞梯級上腳步聲越來越近，門一打開，玉長清笑吟吟的看著她，一雙玲瓏杏眼清凌凌的一眼就能望到底，那是她見過的最干凈的眸子。
“陵先生，”玉長清微一頷首，從懷里取出荷包微笑道：“冒昧叨擾，我是受七殿下所托，為先生送還失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