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燁滿不在乎地抓住余玥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拎起。誰知她根本站不穩(wěn),手一松,立刻就撲倒在地。
但這一次,沒等他再動手,余玥立刻奮力支撐著,自己靠墻站了起來,只是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顯然痛苦之極。
“腿斷了?”他看著她角度怪異的小腿,“女俠,你的功夫呢?”
余玥臉上身上全是冷汗,搖搖欲墜地慘笑:“別問了。”
明燁終于收起臉上的戲謔,默然片刻,一臉沉痛地嘆口氣:“小魚兒,怎么每次見你,都這么狼狽?!?p> “小魚兒”,他終于肯再次這樣喚她。
“怎么每次見你,都這么狼狽?!?p> 這句話,他以前也說過。那次是在虤山礦場,夜色溫柔,他為她揉擦額上的腫痛,然后二人相依而坐。
余玥的淚水又流了下來。她當然希望,自己每一次出現(xiàn)在他面前,都能如皎花照水,弱柳扶風,教他目不轉(zhuǎn)睛,教他心馳神往,教他欣賞、贊嘆、留戀……
然而,事實卻是,一次比一次狼狽,一次比一次不堪。
她別過頭去,雙手在背后緊緊摳著青磚縫,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妄圖保持最后的尊嚴。
殊不知這副樣子更是凄慘。
到底看不過她這幅凄慘模樣,明燁上前將她打橫一把抱起,向屋內(nèi)走去。
哪知余玥一挨到他的身體,唇間立刻溢出一聲嬌吟。
余玥簡直想殺了自己。她緊閉眼睛,臉漲得通紅,雙手狠命地去推明燁:“放開我!快放我下來?!?p> 隔著薄薄的衣袍,明燁亦感到懷中的身體火炭般滾熱。他略一沉吟,轉(zhuǎn)而走向花園中的蓮池,將她往池子里一放。
好多了,好多了!余玥像溺水的人終于浮出水面,貪婪地呼吸著夏夜帶著濕意的空氣。明燁站在池邊,看著她臉上異樣的潮紅若隱若現(xiàn),眉頭微微蹙起。
看樣子,她是服了春藥后不愿就范,私逃出宮。瑾妃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了?要逼迫自己的外甥女來固寵?
西州戰(zhàn)事已傳來捷報,閆文柳戰(zhàn)敗,不知所蹤。最新的消息是,晉軍在班師回朝的途中,王伯昭舊疾復發(fā),暴病而亡。
眼下,四十萬大軍都在虢矢奇手中。在這微妙的形勢下,太子被赦免,似乎只是時間問題。
而太子這次出事,瑾妃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難怪她著急。無論如何,瑾妃的力量需要削弱,免得她再興風作浪。
蓮池中的少女,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上猶掛著淚珠,微微顫著,像蝴蝶的翅膀沾染了清晨的露水,欲飛不飛。
漆黑的頭發(fā)順服地貼在耳邊,蜿蜒而下,又貼上精美的鎖骨……不錯,她果然有瑾妃的血統(tǒng),眉梢眼角都是風情,艷色驚人。好在年紀小,尚不自知。
他伸出手去,從水中撈起一縷發(fā)絲,手指摩挲片刻,又放手任它滑落。心中已打定主意——要將她扣在身邊,再也不放回宮中。
虢矢奇騎在馬上,抬頭看了看高懸的日頭,下令原地扎營,埋鍋造飯。
虢敏德拍馬上前,有些不明就里:“爹,這幾天行軍都十分緩慢,昨天走了四十里,今天才走了三十里。天氣太熱,每天在日頭下蒸著,將士們都有些埋怨……”
虢矢奇看著忙碌扎營的部下:“埋怨?能從西州活著回去就不錯了?!?p> “可是,按這個速度,我們不可能在祭天前趕回昊安了。”
虢矢奇還是面無表情:“我們何須在祭天前趕回。”頓了一頓,壓低了聲音:“太子一日不被赦免,我們就一日不回。”
“但是,太子這次……把陛下惹惱得厲害。爹這樣拖著,只怕會火上澆油,令陛下更加惱怒,說不定又會把火撒到虢家頭上。”虢敏德?lián)u著腦袋,“其實除了太子,其他皇子都還年幼,爹擔心太子被廢黜,實在是多慮了?!?p> 虢矢奇冷哼一聲:“你懂什么!陛下對太子本就不滿已久,若不是其他的皇子年紀尚小,只怕早就廢黜了!如今出了這樁大事,陛下心中必定又開始搖擺不定。一旦回到昊安,我就得交出兵權(quán),屆時再無籌碼在手,只能人為刀殂我為魚肉!既然這樣,何不搏上一搏!陛下為了天下穩(wěn)定的大局考慮,必會赦免太子。只要太子無礙,我就算被責罰降級,也在所不惜!”
虢敏德默了一瞬,黝黑的的臉膛陰云密布:“可是,萬一爹爹您被問罪呢?掌管都察院的可是靜安王,他恐怕不會手下留情?!?p> 虢矢奇眼望遠方:“不會。這一次大敗閆文柳,平息西州叛亂,你我俱是有功之臣。只是行軍拖沓而已,陛下也不能太過分,寒了將士們的心?!?p> “其實……”虢敏德一副猶豫再三,欲說還休的樣子,“自從太子出事后,這些日子,孩兒日思夜想,總覺得,其實我們還有一條路可走?!?p> “不如……”虢敏德的眼神,驀地陰狠起來,“一不做二不休!”他附在老爹耳邊,如此這般了一番。
他以為老爹會勃然大怒,已經(jīng)做好了被狠狠斥罵的準備。誰知虢矢奇聞言卻半天沒有反應(yīng),似乎充耳不聞,又似乎心不在焉。一雙滿是皺紋的眼睛定定望著遠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虢敏德也抬眼望去。
前方,彎彎曲曲的黃沙土路似乎永遠沒有盡頭,白辣辣的太陽無情地暴曬著,連空氣都扭曲起來,仿佛一道看不見的屏障橫亙在路間。
……
太武帝最近的心情非常不好。
他期盼已久的孩子沒了;西州叛亂雖平復,卻損失了心腹愛將王伯昭;該死的虢矢奇完全掌控了軍隊,故意磨磨蹭蹭不肯回來,他這是什么意思!
他把手里關(guān)于水患的奏章狠狠摔到地上。都什么時候了,還水患蝗災的,還管這些賤民作什么!
虢矢奇在拖,在逼,在要挾他赦免明玨那個孽障!朝臣們眼睛瞎了嗎?
挾兵逼宮,這才是頭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