廁所里,我見到了原班長。
她在左邊的坑位,我在右邊,只是下意識看了她一眼,她就緊張地低頭,匆匆收拾完走了出去。
衛(wèi)生巾,不能光明正大地拿出來用嗎?
是不是大家都還沒到成熟的年紀,現(xiàn)在要用衛(wèi)生巾的人算是早熟?
這也要被詬病嗎?
我不理解。
回來后,原班長正和高個子男生爭執(zhí)不休,身邊圍了一群人。
直到上課鈴聲響了,大家都沒有散去,好像站在旁邊,離得近,可以更快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確實是如此。
不過,他們爭論的聲音很大。
我離得遠也能聽到。
“你憑什么翻我書包?我翻過你書包了,啊,我問你,你還把我的東西隨便拆開了,讓我怎么用?”原班長拿著被拆開的衛(wèi)生巾豎在高個子男生面前,氣急敗壞之下已顧不上去掩飾什么。
“我今天就帶了這么幾片,等會不夠用了怎么辦?”
她在哭,燕子同學在安慰。
這個時候,最好還是能拿出衛(wèi)生巾來緩解一下燃眉之急。
可班上沒有幾個人來了月經(jīng)。
有來過的,時間錯開,沒有隨身攜帶也沒有辦法拿出來。
帶了也不會拿出來。
這只是我的猜想,將自己的秘密公之于眾需要很大的勇氣,而我們不過是一群小學生罷了。
本該天真無邪,卻懂為非作歹,不懂體諒人。
今天,換了別人,也很難不去想象這片被拆開來的衛(wèi)生巾上被動了手腳,不用最好,免得有意外發(fā)生。
就算衛(wèi)生巾是干凈的,可已經(jīng)被拆開來的衛(wèi)生巾,成為了心頭的一根刺,有第一回,就可能還有第二回,甚至是第三回,第四回。
隱私一次次地暴露在眾人的視線之下,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被眾人指指點點的感覺和那次被撤掉班長之位一樣難受。
原班長把頭埋在桌上,哭得聲嘶力竭。
他沒有剛才那般囂張。
不是知錯,而是怕上課后老師過來說教。
已經(jīng)是六年級的學生了,全校最高的年級,理應(yīng)做出表率,卻還是個長不大的孩子,道歉,罰站,寫檢討是逃不掉的,還可能叫家長。
高個子男生被圍起來,左右看看,神色有些慌亂,試圖去解釋:“我就拆開來看了下,還可以用的?!睘榱蓑炞C口中所說,兩只手都抬起,去拿原班長手里垂下的衛(wèi)生巾,試圖重演一遍,告訴原班長,這沒有什么。
可能嗎?
發(fā)生過的事,造成的陰影將是持久的,只是這久到底是多久因人而異罷了,幾天,幾個月?幾年!甚至是一輩子形影不離,都有可能,都有。
原班長嫌棄地松開手,衛(wèi)生巾在落到高個子男生手里前落在地上。
這回是真的臟了。
不能用了。
“你自己扔的,不是我,大家都看到了?!备邆€子男生還在推卸責任。
燕子同學看不下去,出聲道:“你沒有經(jīng)過人家同意就翻人家書包,還把女生用的東西拿出來給大家看,不知道要道歉嗎?”
他被說得心虛,可在燕子同學面前不愿做這種丟臉的事,非要去解釋:“剛才是別人起哄說……”
“說什么了?”燕子同學打斷道,“別人說什么,又不是就你一個人聽到,我們聽到了怎么沒有去動別人的東西?讓你翻書包就翻書包?那我現(xiàn)在說,讓你道歉,你怎么不肯聽了?”
“我。”高個子男生啞語。
猶豫了半天,他終于決定邁出第一步,只要早道歉,后面的事就不會發(fā)生。
可惜已經(jīng)晚了。
老師進門,看見一群人圍著,個高的那個格外醒目,上課鈴響過后還在喊著讓人離開,大家仗著人多,哪怕老師來了,還要就近看熱鬧。
啪啪。
手重重拍在講臺上,人頓時散開。
哭聲越發(fā)清晰,老師走下臺來,盯著地上的衛(wèi)生巾看了一眼,臉上升起不滿,此刻不問緣由,都已經(jīng)明白幾分來龍去脈,事關(guān)隱私,不是小打小鬧了,當場點名道姓地去喊人:“李煜,你又欺負同學了是不是?”
他想狡辯,可是面對眾人的陳訴,縱使百口也莫辯。
“你們都親眼看到了?”老師問。
大家答:“嗯,剛才我們都看到了?!鳖H有大義滅親之勢。
我忽然想笑,死魚看著戲來問我:“你不看戲啊,一個人偷偷笑什么?”
“沒什么?!蔽抑皇怯X得有些可笑罷了,笑別人,也是笑我自己。
沒有膽量去阻止這種事。
或許是我被原班長打的那一巴掌,沒有辦法徹底遺忘,也就沒有辦法不計前嫌站出來。
其實,我很膽小。
可能,別人也一樣膽小,也有忘不掉的事。
面對老師的責問,大家都沉默了。
“你們剛才都看到了,那怎么還由著他去動別人的東西?就沒一個人去阻止嗎?”老師越發(fā)生氣,不僅僅是對李煜一個人。
我不服這話,一個人可阻止不了這種事。
敢上前逞英雄,就會被他狠狠推開,撞在桌子角上,頭破血流,那事情可就鬧大了,如果真發(fā)生了這樣的事,下回遇到類似的,為了避免此次事件的再度發(fā)生,大家是憤憤不平一起站出來,還是一起當縮頭烏龜呢?
我想,不用等下回了。
有老師在,大家可以放心地去起哄。
不知是誰起哄說了句道歉,全班都沸騰起來,群情激奮地喊著道歉。
有幾個學生看向了我這邊。
我盯著死魚,看他抬手往上揮,喊得那叫一個起勁:“道歉道歉。”
這么喜歡看人道歉,哪天讓他自己也嘗嘗這種滋味,一定很有趣。
這么想著的我,其實和他也沒有差別。
所以,報應(yīng)來了。
“你又在笑什么?!彼傲藥茁暰拖永郏畔率炙α怂Σ缓傲?。
我搖頭:“沒什么。”
可我還是在追死魚的時候,撞到了一個人,死魚起哄讓我給這個人道歉,我站在這個人的面前,難以開口,心里只覺得自己有錯,可更多的錯是在死魚身上,他不跑,我也不會追,不追,也不會撞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