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點頭。但她心中明白,自己的承諾,不過是個善意的謊言罷了。天地茫茫,自己就好比那無根的浮萍,流落到哪里都還是未知。
她現(xiàn)在站在大院子外頭??諝庵谐涑庵咇R糞便特有的味道。兩邊都是窄窄的小巷,不知道小巷盡頭是什么光景。她重新從地上爬起來,略略猶豫了片刻,順著其中一邊的小巷向前走去。
巷子里十分陰冷,冬日的風(fēng)吹過來,冰冷刺骨。她縮著脖子將自己抱成一個團,像只寒冬里瀕臨死亡的老鼠,瑟瑟發(fā)抖著向前走。
忽然,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傳來。阿柔心頭一震,本能的將小小的身體縮進墻角里。
那是一隊巡邏的官兵。和阿柔見過的北國兵裝束不太一樣。她因此不敢掉以輕心??s在墻角里,緊張的心臟都收縮了起來。
還好,那些兵丁并沒有注意到墻角里,灰敗的蓬蒿一樣的阿柔。等他們過去,阿柔快速的閃身進了小巷盡頭,一帶粉墻上開的一扇月洞門。
月洞門里是一個極小的院子,一側(cè)是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屋子,此刻房門半開著,里面隱約有人走動和低聲說話的聲音傳來。中間是甬道,直通另一個月洞門。甬道另一側(cè),種著許多竹子。在北方隆冬天氣里,那些竹子全都呈現(xiàn)出一種毫無生機的灰綠色,但勝在十分茂盛。如果藏進去一個小孩兒,是絕對不會被人注意的。
阿柔心中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穿過甬道,進了第二道月洞門。
眼前出現(xiàn)一片樹林。此刻樹上一片葉子也沒有。枝椏虬結(jié)張揚的向著天空中伸張著。四下里靜悄悄,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阿柔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更不知道危險是什么。鄉(xiāng)下不缺的就是樹林子,她置身其中,反而輕松了起來。就是冷的厲害,不敢過多停留。一溜小跑順著林中甬道就向前去了。
“什么人?”伴隨著一聲輕吒,一道寒光向著她頭上劈來。阿柔仰頭后傾,身體先于思想直直向后倒在了地上,連滾帶爬就躲開了好遠。不顧腦殼被撞的生疼,爬起來撒丫子就跑。
一只大手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提了起來:“人不大,膽子不小?!?p> 阿柔手腳并用的掙扎。經(jīng)驗告訴她,遇到危險啥都別管,先跑掉再說。要不然就死了。
只聽一個略帶暗啞的聲音,帶著三分笑意說道:“老四,沒想到你也有失手的時候?!?p> 阿柔渾身一凌,如早雷擊,連掙扎都忘了。緊跟著,她被重重扔在了地上,又是一陣耳鳴眼黑,但是她完全顧不上這些,忙忙的抬起頭,順著剛剛那聲音來的方向望去。只一眼,就熱淚盈眶。
剛剛那開口之人,果然就是她心心念念想要尋找的那個被稱作公子的少年。
此刻,那少年站在一座太白石前,仿佛那冬日的暖陽,干凈溫暖。
少年大約察覺到了阿柔的目光,這才將一雙好看的丹鳳眼兒略略掀起眼皮,向她投來一瞥。然后微微一愣:“怎么是你?”又問:“你怎么還是這個樣子?”
阿柔想哭,但是心中牢記公子的話,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所以硬生生憋著不敢哭。只是眼淚汪汪的看著那少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個男人粗獷的聲音在她頭頂炸響:“公子,你認(rèn)識這丫頭?”
阿柔下意識抬起頭,這才看清剛剛想要自己姓名的人的樣子。那是一個四五十歲的老頭子,滿臉絡(luò)腮胡子,紫紅臉膛,身材十分的高大。從阿柔的角度望去,不亞于半截鐵塔。
那少年道:“這就是我和你說的,我路上帶來的那小女孩兒?!?p> 男人聞言,再次跟提小雞崽兒似的一把將阿柔提了起來,兩只大手將她四肢百骸捏了個遍。手勁之大,令阿柔覺得自己差點兒被捏碎了。
然后,男人將她往地上一扔。阿柔抱頭縮肩,咕嚕嚕滾了兩匝才停住。只聽那男人哈哈大笑:“公子,你可撿了個寶貝回來。要說別的這么大的孩子,能從南國那些雜碎手底下逃走,我是不信的。但是,換了這孩子……”他正說著,冷不防一刀向驚魂未定的阿柔砍去。
阿柔被他丟在地上,連滾帶爬還沒穩(wěn)住身形,忽然覺得背后一陣寒意,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她順勢就又滾出去了好遠,撞在一棵樹上。扒住樹桿,身體一縮就躲到了樹后頭。
“哈哈……”那男子笑的越發(fā)大聲。
阿柔躲在樹后頭,像個受驚的小獸,探出頭來警惕的盯著他,生怕他再毫無預(yù)兆的砍自己一刀。要不是公子在這里,這會兒她早跑了。
“丫頭,過來?!蹦凶記_他招招手。
阿柔不說話,也不動。誰知道他安得什么心。
男子沉下臉,喝道:“過來,你聾了還是啞巴了?”
阿柔更加警惕起來。她要是只刺猬,這會兒肯定全身的刺都豎了起來。
“我還治不了你了?!蹦腥苏f著就要過去將阿柔抓過來。
阿柔瞳孔一縮,腦袋一片空白。
“老四?!蹦巧倌瓴淮蟮囊宦暎路鸫猴L(fēng)瞬間吹開堅冰。阿柔緊繃的神經(jīng)瞬間放松下來。那男人聞聲,頓住了腳步。
少年走到阿柔面前,伸出一只干凈修長的手:“來。”
阿柔順從的將臟兮兮的小手,遞到他手中。
少年握著她的手:“怎么這么涼?”也不嫌臟,伸手撫了撫她額前亂發(fā):“臉色也不好。沒有休息好嗎?”
一瞬間,阿柔鼻子酸的厲害。她又想哭了,但是得憋著。
少年轉(zhuǎn)頭望向那男人:“你說,我收她做個女兒怎么樣?”
“呃……”男人一梗,紫紅的臉膛差點兒憋成黑色:“公子,你還沒有大婚?!?p> 少年唇角微微上揚:“那怕什么?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闭f著,將清澈的目光望向阿柔:“你愿不愿意?”
阿柔聽不懂那少年的話是什么意思,但是,只要是他提出來的,刀山火海,她都愿意。于是點了點頭:“愿意?!?p> 少年微微一笑:“好?!彼酒鹕恚骸澳憬o我磕個頭吧,日后我們就是父女。不是骨肉勝似骨肉?!?p> 這話阿柔聽明白了。她喜出望外的跪端正身子,沖著那少年就磕了三個響頭,抬起頭來喊了一聲:“爹。”
少年的耳朵下意識的顫抖了一下,臉上依舊保持著好看的微笑,伸手將她扶了起來。正要說什么,一眼看見她頸子上的皮繩:“那是什么?”
阿柔毫無心機的將那皮繩拉了出來,將那塊玉牌獻寶一樣捧到那少年面前:“我哥哥給我的。”
少年將那玉牌捏在指間,反復(fù)看了一眼:“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