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香……”沁瑜咳出一口血沫,艱難呼喊著床邊雙眼含淚的人。
元香看著她朝自己伸出雙手,本想握住卻害怕觸碰到她紅通的皮膚引起刺痛,一時間手忙腳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元香…”沁瑜本已干涸的眼眶再次涌出淚水,看到她艱難地要說話,元香連忙附耳過去。
“我…求你…一件事……”沁瑜咳出殘余的血沫,支撐著身子說到。
元香忍住淚連連點頭,仔細傾聽。
“了結(jié)…我…我真的…受不了…了…”沁瑜話語很不連貫,但卻十分認真。
“瑜兒!你在說什么胡話!”前來送藥的沁滄疏在外隱隱聽到,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看到一年間就半白了頭的父親,沁瑜哭不自持,自責(zé)不已:“爹…女兒…真的…生不如死…您成全…我…好不好…”
沁瑜身上針刺般的的疼痛時時刻刻折磨著她的精神肉體,心智一點一點被病魔蠶食吞沒。
沁滄疏顫抖著雙手將藥遞到沁瑜跟前,擠出笑容哽咽說道:“瑜兒…吃藥…吃了藥就會好的…吃藥…”
沁瑜淚如雨下,分不清是因為疼痛還是心里難過,無望大聲哭喊道:“阿爹!沒用啊…”
看著同樣痛哭的元香與默默流淚的阿爹,沁瑜的心如被撕扯般難受,每動一下,軀體傳來的疼痛就劇烈一分,幾乎讓她眼前發(fā)黑昏厥過去,她多想就這樣昏過去不要醒來……
沁瑜掙扎跪在床上…疼痛讓她縮成一團,渾身發(fā)顫地向阿爹磕頭…元香憋住哭聲,想制止她卻觸碰不得,先前安慰她一切會好的話如今看來宛如謊言。
元香看向雙眼通紅神情悲愴的沁滄疏,自己也哭成了淚人。
長久的沉默,看著幾乎被病魔折磨得沒了氣的沁瑜,沁滄疏僵硬著的手顫了顫,終而抬起手臂,顫巍巍晃了晃……算了……
默默看了沁瑜最后一眼,快速抹了把眼角溢出的眼淚不想讓她看見,沁滄疏拖著沉重的步伐緩緩離開,慢慢帶上房門,靜靜守在屋外,似乎在等候…似乎在哀悼。
屋內(nèi)還能聽到沁瑜細弱的聲音,沁滄疏苦撐著抹了把涌出的眼淚,很快的,屋內(nèi)傳來元香嚎啕大哭的哭聲,聲嘶力竭、慟哭不已。
沁瑜的記憶戛然而止,判官收了術(shù)法,卻見身邊的敖遨早已淚流滿面,還未從記憶中走出。
敖遨感受到判官的目光,吸了把鼻涕擦干凈眼淚,聲音有些哽咽:“原來…是元香殺了沁瑜,她內(nèi)心該多痛苦啊。死后都成了癡魂,卻還記得沁瑜…情非泛泛卻是這個結(jié)果,真的好造孽?!?p> “沁瑜死亡之日,正是當月十五,對于沁瑜的死,元香一直不能釋懷,故死后每逢十五便會去沁府詢問沁瑜的消息。不過元香死于中毒,或許她身上會有其他兩魂的線索?!迸泄賹⒃愕幕昶侵匦箩尫懦鰜怼?p> 失去了禁錮,元香的魂魄出于本能連忙逃離,判官帶著敖遨緊隨其后。
卻見元香徑直來到沁府門外,抬頭見月色隱去,便轉(zhuǎn)身飄向遠處。
“她這是要回哪?”敖遨見魂魄熟識去路,就像回家一般。
“跟上便知?!迸泄贈]有點破,以相同的速度跟在鬼魂身后,走過橫橋,經(jīng)過小路,看著鬼魂進入一片殘破枯敗的竹林區(qū)域。
“這里的味道有點奇怪。”敖遨與判官止步在竹林前,敖遨被這難聞的氣味熏到了。
“這里是一片毒瘴,原先生長良好的竹林現(xiàn)已沒了生機?!迸泄僬f道,毒瘴對他并無影響,只是不知道敖遨經(jīng)不經(jīng)受得住。
“我沒問題,就是難聞了些?!卑藉鬯谱屌泄俜判?,胸有成竹說到。
判官尋著元香鬼魂的蹤跡,跟隨來到半山腰的草棚前,元香的鬼魂正將木案上的瓶瓶罐罐依次打開,將內(nèi)容物往山下拋灑,順風(fēng)飄落,正是山下竹林的方向。
“那片毒瘴是元香弄的?但瓶子里沒有東西啊……”敖遨覺得元香的行為很是奇怪。
“她在重復(fù)生前的行為?!迸泄龠h觀四周,那片竹林剛好橫隔在腳下這座與對面的山之間,目的很明顯,阻止別人上山。
附近除去孤魂野鬼,另有生魂的氣息。
“我們?nèi)ド缴峡纯??!迸泄賹Π藉壅f到,語畢,揮袖收入元香的魂魄。
敖遨也猜到山上有東西,應(yīng)了聲便習(xí)慣性拉上判官的手準備出發(fā)。
判官略有遲疑,回拉住他的手飄然將他帶至山頭。
山頭有一間小屋,時而能聽到幾聲翻書的聲音。
敖遨看了判官一眼,這里真的有人。判官來到屋前,扣了扣門。
“請進?!崩锩?zhèn)鱽硪粋€年輕男子的聲音。
判官示意敖遨一眼,表示不要多話,率先推門進入。
屋內(nèi)昏暗沒有光亮,僅憑窗戶透進一束月光,照清了男子的臉龐,正是杜思仙。
見進來兩個人,杜思仙有些愣,隨即淡淡一笑說道:“二位深夜到訪,可是路經(jīng)此地?zé)o處留宿?下山一直往南走,不出一里便能尋得集市,那里有客??晒┒恍?,在下寒舍簡陋,恐怕怠慢了二位?!?p> 見他好意提醒,談笑舉止間宛如正常人,若不是知道他是百年之前的人,敖遨會以為他還是活人。
“我們來這,是想向你打聽一個人?!迸泄僮跁缹γ?,看著杜思仙說道。
敖遨仔細想了想,之前桌對面沒有椅子啊。
杜思仙也察覺出奇怪之處,怪異的的看著判官,料到不是尋常人,思慮片刻很快鎮(zhèn)定下來,不自然一笑問到:“不知閣下想問誰,我在此處獨居很少有人造訪,對外界所知甚少,若有知道的,定知無不言?!?p> “仲求真?!迸泄僬f道。
杜思仙聽聞,俊逸的面龐浮現(xiàn)一絲暖色,微笑答道:“他正在離這不遠的嶺州給人治病,你若想找他,去城中詢問,定會知曉他的下落?!?p> 提到仲求真,他的神色增添了不少光彩。
敖遨納悶中坐到判官身邊的空處,這杜思仙的記憶怎么還停留在一百年前。
判官看了杜思仙一眼,說道:“聽你所言,你們似乎認識?!?p> 杜思仙不由一笑:“說起來,也有些淵源…”
見他沒有繼續(xù)說下去的念頭,判官不動聲色點燃桌邊早已干涸的煤油燈,幽幽藍火照亮了整個房屋。
“沒有油…燈怎么會燃呢……你的手指…怎么會有火,這火焰好奇怪?!倍潘枷梢粫r有些接受不了。
“你還未記起來嗎?你已經(jīng)死了?!迸泄僦苯诱f到。敖遨驚訝于判官直接把實情說了出來,一點準備都沒給杜思仙。
“死了…嗎?”看著幽幽藍火,杜思仙有些發(fā)呆,緩緩放下手中的書冊,眼眸突然通明,似乎想起了自己的死因。
“我…多久了?”杜思仙意識有些渙散,茫然問到。
“一百年整。”判官應(yīng)到。
“原來……已經(jīng)等了這么久…他還是不肯來嗎?”杜思仙身體漸漸變得通透,他的魂魄因執(zhí)念苦撐在人間已經(jīng)百年,非常微弱,如今突然醒悟,沒有了繼續(xù)下去的信念,魂魄也變得飄無。
判官見狀,收獲杜思仙的殘魂保其不滅。
“崔府君…他死的時候…這么年輕的嗎?”敖遨見沒有別人,這才開口說話。
“他因試毒而死?!迸泄俸唵位卮鹨痪浔阕叱隽诵∥?,望著對面的山頭若有所思。
“崔府君?”敖遨順著判官的目光望去,什么也沒有。
判官沒有言語,行招魂之術(shù),指尖一縷紅光飄躍到對面山頭,形成數(shù)個光圈層次有致地將山頭攏住,紅光束緊消散后,一個鬼魂浮現(xiàn)在面前。
“仲求真?”敖遨脫口而出。
仲求真看上去文質(zhì)彬彬很是年輕,他看到判官也不反抗,神色消沉地望了眼屋內(nèi),情緒有些低落:“他…走了?”
敖遨點了點頭,判官沒有說話。
仲求真看上去有些懊悔自責(zé):“所以…他終究還是不愿見我?!?p> 敖遨奇怪的看著判官,這怎么不對?兩個人怎么岔了?
“你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感覺好像有點誤會?!卑藉蹞狭藫项^,一臉懵。
仲求真不知所謂的看著敖遨,依舊無精打采、心如死灰。
判官看著大惑不解的敖遨說道:“當初他們二人在治療沁瑜的毒上出現(xiàn)了分歧、鬧了矛盾,杜思仙一人來到此處鉆研毒性和解救辦法,最終因試毒身亡?!?p> “另一方面,沁瑜蟲毒再次發(fā)作,仲求真推翻原先治療方案,按照杜思仙的思路研制出了解藥,出關(guān)后卻被告知沁瑜已經(jīng)身亡,并被沁滄疏趕出了嶺州。”
“他想找杜思仙承認自己的錯誤,卻被一片毒瘴攔在了山下,元香告訴他,杜思仙并不想見他,設(shè)置毒瘴讓他知難而退。這個過程,可有錯誤?”判官目光轉(zhuǎn)到仲求真身上,問到。
仲求真沒想到判官知道的這么清楚,木然點頭應(yīng)了。
敖遨看著判官,原來崔府君已經(jīng)知道了來龍去脈。
“但問題出在,那片毒瘴并不是杜思仙所設(shè)?!迸泄僦敝笨粗?,揭露了真相。
“而杜思仙幫你研出毒性后,自身也身中數(shù)毒危在旦夕。早已拜杜思仙為師學(xué)習(xí)用毒的元香及時發(fā)現(xiàn)了奄奄一息的他,但繞過竹林去山上尋你救人顯然來不及,她冒險穿過毒瘴,卻再也沒有出去過?!迸泄俚脑捠侵偾笳嫠恢赖?,想不到…他竟是因自己而死…
“元香為什么要騙我……”想到這一個誤會讓二人百年不得相見,仲求真心里恨意明顯,身上渾污的惡氣偶有顯現(xiàn),他非常不甘心!
“當初你見沁瑜再次毒發(fā),仍固守自尊不肯向杜思仙低頭尋求幫助,若當初你二人合力救治,沁瑜也不必死?!迸泄僖琅f冷漠。
“你如今的不甘,可有想過受病痛折磨的病人、面對愛女身染重病卻無能為力的年邁父親,以及親手手刃至親幫其解除苦痛的元香?”判官的聲音再次響起。
沁瑜死后,元香得知仲求真拒絕了杜思仙的相助,心中十分憤恨。
當即尋得杜思仙,并隱瞞了沁瑜已死的實情,騙得杜思仙以為自己習(xí)毒是為了救治她。
實際上是冒充杜思仙設(shè)置毒瘴,讓二人不復(fù)相見,讓仲求真嘗嘗自己與親人天人永隔的苦楚。
“報應(yīng)…果真是報應(yīng)……”仲求真想起過往,儼然苦笑,“若當初我好好聽爹的話,沒有離開出云城…現(xiàn)在…會不會是另一番結(jié)局?!?p> “我一直對用毒的杜家心存偏見,可后來陰差陽錯與思仙相識相知,他在學(xué)術(shù)上見識獨到,為人謙和,都遠勝于我?!敝偾笳鏌o力跪倒在地,知道真相后的他,比原先更為悔恨痛苦。
“解毒瘴并不難,以他的能力,明明可設(shè)置更復(fù)雜難解的毒瘴。所以,我一直以為這是他給我的警示,等哪一天他想見我了…就會將毒瘴散去。”
“直到后來,我聽樵夫說隔壁山上死了個人,打聽清楚后確定是思仙,我想去找他,可看到毒瘴還在,想到他臨死也不肯見我,我只好托樵夫替我好好安葬他。”仲求真語氣虛無,這么久了,自己原來還能記得這么清楚。
“思仙死了…回想以往,再悔恨也來不及了,欠他太多,只能死后償還。當夜,我便了結(jié)了此生。我知道自己成了鬼魂,但我驚奇的發(fā)現(xiàn),思仙的魂魄居然沒去投胎轉(zhuǎn)世,我便日日守在這邊山頭,等他見我?!?p> 聽完這段故事,敖遨如鯁在喉,卻又不知是該勸他看開些、還是該告訴他杜思仙也等了他很久,然而都變成魂魄的人,知道越多,也只是徒添煩惱。
仲求真突然跪在判官面前,有些猶豫說道:“判官大人…不知…我父親是否安度了晚年…我這一世,對不起的人實在太多了…”
敖遨突然記起仲求賢,說道:“你當年寫的信……”
“你父親已經(jīng)死了,他生前積了很多善緣陰德,已經(jīng)輪回轉(zhuǎn)世,這一世榮華富貴一生平安。”判官打斷了敖遨的話,對仲求真說到。
仲求真安下心來,伸出雙手示意愿意被鐵鎖帶走。
敖遨想象判官用鎖鏈拖人的情形,場面定是相當有意思。
判官瞥了敖遨一眼,一揮袖將仲求真的鬼魂收走。
“崔府君,為什么你不告訴他真相?”敖遨想到被打斷的話,有些想不明白。
“我并未騙他,他是要受刑之魂,背負太多對他并無好處。人已歸土,前塵往事,一筆勾銷。”判官成功收了三魂,是時候回地府了。
糜燼
國慶節(jié)快樂ε-(′?`;)經(jīng)過責(zé)編指導(dǎo),更改了段落。(因為電腦碼字,所以段落有些長也沒看出問題…直到我用手機…world 馬,一個段落占了滿屏…看著真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