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都接連下了幾日的雨,這氣溫連著降了許多,頗有些要提前入冬的架勢了,臨街那些商鋪,許多都拉起了厚厚的簾子來,小商販些大多用著草編的席子,或是竹編的擋板,一塊一塊拼起來,雖是寒酸簡陋,可擋風御寒的效果卻是不差的,而富貴一些的,則用上了厚實的麻布,講究些的還會在上面繡上許多典雅或者有趣兒的圖案,供客人們品鑒欣賞,若是再好一點的,甚至不惜用上一塊好皮草,盡顯奢華貴重,也不算辱沒了那些富家子弟們的風華,便是像沁樓,靖都數(shù)一數(shù)二的酒樓,就用上了這樣的簾子,別說是寒氣了,那簡直是一絲冷風也吹不進來的。
沁樓從來不怕在這些裝飾上鋪張浪費,羊毛總是出在羊身上的,凡是能坐在這里面的客人啊,哪一個不是能叫出名號的。
而參清堂的那位齊家小少爺,更是這家的??土恕?p> 二樓的一間雅房內(nèi),聚集著許多的年輕公子,美酒佳肴,氣氛熱鬧,而其中正值被人調(diào)侃的,便是參清堂的齊小少爺了。
“靖都誰人不知你苦戀唐家二小姐唐柔音許多年了,為何如今都要踏入洞房了,卻突然一反常態(tài),不顧唐家上下臉面堅決要退婚?”其中一人舉杯看向其它眾人,“你們說,這哪有成親成到一半,突然說不要人家姑娘的?這不是打人打上臉,欺人欺到家了么?”
“可不是呀,當時我也在場呢,唐家老爺那個臉色啊,嘖嘖,”另一人同樣一副看好戲的模樣道,“我都不忍直視啊??!”
而處在話題中心的齊家小少爺卻是一口一口的喝著悶酒。
這時有人拍了他的肩,雖壓低了聲音,但場上的人卻都能聽見:
“唐家現(xiàn)在可不比從前了,他家可是出了個唐佑澤的京官啊,你就當真不怕?”
齊家少爺像是受了什么污辱般,差一點甩了手中的筷子:
“怎么的,他家有個京官就可以欺瞞我們齊家了?是看不起我們齊家是商戶?我們參清堂可不是只有靖都才有,就是那京城也是有分號的??!就他們家有人護著,我們家沒有了?”
“誒!我們就是說說啊,唐柔音那個大哥,曾去京城為官之前,可是寵他這個妹妹得很呀,這件事,我們這里誰不知道,我是說,你就不怕她大哥回來揍你一頓?”另一人看齊家少年臉發(fā)越發(fā)難看,卻更是有些幸災樂禍,甚至越發(fā)添柴加火,“想當年,你追在唐二小姐身后時,可沒少被她哥揍吧?”
此話一出,室內(nèi)一片哄堂大笑。這些個公子哥兒,雖然平時和齊家小少爺走得近,玩得多,但其中可以說是有大半是一邊瞧不起人家是商賈之流一邊又因著對方實在有錢出手闊綽,本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則,才能玩到一起的。
前幾日唐家與參清堂的小少爺成親那事,可是轟動了整個靖都啊,其原因便是,參清堂這位小少爺,居然在成親當日悔婚了?。?!
這簡直讓唐家成了靖都的一個大笑話??!
齊家少爺氣紅了臉:
“她大哥唐佑澤很了不起嗎?。烤吞迫嵋衄F(xiàn)在那個丑八怪的樣子,就算唐佑澤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這婚我也是反定了的!!”
有人不解:
“那唐家小姐我們都是見過的,生得那是一個嬌俏可人,這靖都城里,像她那樣的美人,怕也是找不出幾個的吧?你以前,可不也是因為人家長得好看,才念念不忘窮追不舍的嗎?”
“是啊是啊,可惜那唐家自視清高,從來不屑與商賈之流結(jié)親,不然你也不可能這么多年了,一直求娶未果了……”另有人附合道。
但更多的是好奇:
“那唐家小姐究竟是怎么了,竟讓你放棄多年愛慕而堅決要悔婚呢?”
齊家小少爺現(xiàn)在可是受不了別人問他這個,一想起那天成親,一切都是那么完美順遂,可就在兩人入洞房前,唐家小姐突然扭了一下,跌到他的懷中,溫香軟玉的,惹得他一陣心神蕩漾,當時新娘頭上的紅帕子歪了,只見那只纖纖玉手輕輕撩了一下喜帕,竟露出了新娘子半張臉來……
“別提了。”齊家小少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那簡直是場惡夢!那樣的丑八怪,打死我也不要的??!”
往日里那張漂亮的小臉蛋,竟然長滿了大胡子??!那樣的女人,他別說是要了,簡直連多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p> “……是那妖怪?!饼R少爺忽的抬頭。
眾人皆看向他。
只聽齊少爺信誓旦旦的道:
“一定是那妖怪禍害了音音?。 ?p> 話一說完,他垂下眼,捏緊了手中的灑盞:
原想著利用那妖怪的事,讓音音一步一步陷入名聲敗壞的地步里,然后再由他出面求娶沒人要的唐家二小姐,一切都按照他所想的進行著,可卻沒想到,最后還是被那妖怪壞了事?。?!
他的音音沒了,他也絕對不會放過那只妖怪?。?!
唐家居然還想瞞著他,把變成那樣的唐二小姐塞給他,真當他們參清堂好欺負嗎??
還有唐家那個大管家,收了他那么多錢財,事情卻辦成如今這樣,他也有好大一筆賬等著跟他算呢!
晚秋的雨連下幾場,再放晴時,已是立冬了。
在遠山寒林中,一個小小的孩童起早貪黑的做著師父交給他的功課,半分半秒都沒耽擱,只是在練習新學的法術(shù)時,偶爾會分神的想著,立冬之后,母親的生辰便更近了,也不知道師父會不會答允他回家一趟,而那個欠他十兩銀子的唐二小姐,她臉上的大胡子,是不想解了嗎?
算算時間,法術(shù)的期限也該到了……
他的法術(shù)還沒有那么精進,一個普普通通的改容術(shù)能維持的期限,最多也就一月見底了,時辰一到,法術(shù)便會自動解開。到那時,估計唐二小姐更不會想著來歸還欠下的銀子了吧?
哎,真是白折騰一場,小小的孩子在心底暗暗的給自己上了一課,以后,他絕對不會再多管閑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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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生,你一定是弄錯了?。∧阋欢ㄊ桥e了?。。 币晃粷M臉憔悴的中年婦女拉住了醫(yī)生,不敢相信醫(yī)生剛剛說的話,“我們?nèi)蝗辉趺纯赡軙芍参锶???我們?nèi)蝗荒敲垂郧傻囊粋€女孩子,她今年才滿十八歲啊?。?!她怎么可能會變成植物人??醫(yī)生,你一定可以喚醒她的!!你可以喚醒她的對不對?。??”
“清麗,你放開醫(yī)生……你先放開醫(yī)生……”另一個臉色同樣好不了哪里去的中年男子來拉這位婦女,“我們?nèi)蝗豢隙〞闷饋淼?,她肯定會好起來的……?p> 被叫做清麗的女人正是俞小然的媽媽,而拉住她的人,則是俞小然的爸爸。
醫(yī)生見多了這些場面,卻依然為患者和患者家屬感到難過和可惜,可再多勸慰的話,此時也不會有人聽得進去的,他也只能搖頭,叮囑著一些基本的護理常識后,在護士們的幫助下脫身離去。
俞媽媽見醫(yī)生一走,眼睛止不住的就往下流,轉(zhuǎn)身又看到躺在病床上始終沒有睜開過眼的女兒,幾乎奔潰的哭出了聲,俞媽媽已經(jīng)這樣了,俞爸爸只能逼迫自己現(xiàn)在要鎮(zhèn)定,要穩(wěn)起,不能連他也倒了,他想開口安慰俞媽媽,可他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又有什么話是能安慰俞媽媽的呢?
俞媽媽哭了好一會兒,突然,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來,一把沖到女兒病床前,上下摸索女兒的身體。
俞爸爸不解的問她:
“清麗,你在找什么東西嗎?”
俞媽媽定定的看向了他:
“然然身上的六菱鏡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