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信此話一出,當即有著一半百姓急忙離去,為首的張汼看著那些離開的百姓,雙眸之中滿是震驚,滿是懷疑,一度懷疑人生的模樣。
趙信呵呵笑了笑,走上前,扶著張汼瘦削的胳膊,關懷道:“老先生,請你記住,這個世界沒你想的那么善良。我趙信自問,并不是一個悲天憫人之人。你今日膽敢?guī)饲皝眙[市,便是那些逃走的百姓,我便可以安排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在你身上,你奈我何?”
聽得這話,張汼又是一震,張了張嘴巴,卻是半天吐不出一個字眼來。
趙信放開打在張汼胳膊上的手臂,環(huán)視一眾百姓道:“諸位,我奉朝廷之命出征抵御烏丸侵略,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說到底,朝廷還未發(fā)來餉銀,我雖有心而無力也。若是大家信得過我,可以把姓名留下,自有士卒統(tǒng)計核對。待得范陽有了餉銀,我必定分文不落,連本帶利還給各位,如何?”
趙信說完,掃視眾人,只見百姓們彼此交頭接耳商議著。
趙信不禁又是迷之一笑,緊接著道:“話又說回來,你們不答應也沒用,便是殺了我,我也發(fā)不出撫恤來!再膽敢擾亂軍營者,殺無赦!”最后一句話,趙信乃是對著魏烈所說,魏烈和魏坤二人更是大聲應和,踏步上前,擋在軍營大門前,一副誰敢靠近就殺誰的模樣。
趙信見狀,無奈揮揮手道:‘讓這些百姓進來登記?!?p> 魏烈和魏坤二人方才木訥的諾一聲讓開。
隨后趙信轉身上馬,帶著朱童等人離去。
一眾百姓彼此對視著,卻是許久無人膽敢進入軍營。這個時候,張汼再次走了出來,一副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模樣,在百姓們的注視之下,佝僂著身子邁步走進軍營。
這一幕,卻是被剛離去不愿駐足的趙信看在眼里,側頭吩咐道:“子丹,稍后幫我查探一下,此人如何?!?p> 朱童和趙信自幼一起長大,趙信說出此話,朱童已然知曉其心意,點頭當即而去。
晚間,朱童來到趙信府邸,此時趙信正在和唐雨二人對面而坐,下著象棋。
“子丹來了,快快請坐,夫君,你們先聊?!碧朴暾f著便是起身而去,趙信微笑點頭,朱童也是點頭示禮。
“子丹,事情查的可有眉目了?”趙信端起茶水喝上一口隨后問道。
“主公,張汼,其曾祖父張德,字培元,乃是尚書,因直諫而罷官,歸鄉(xiāng)之后,便是帶著家室來到范陽定居,每日免費教授窮苦家的孩子習字斷句。張汼年輕之時,曾舉孝廉,只是后來又無辜被免,蹉跎至今。雖說如此,張汼在鄉(xiāng)間卻是多有才名,效其曾祖之風,無償教授村間孩子,樂善好施,雖年老體弱,卻是頗有大家之風。百姓對其才,對其德,身為稱贊。”
趙信笑嘻嘻的聽完,點頭道:“相信軍營之中的名冊也已統(tǒng)計好了,走,子丹,我們一同去看看?!?p> 朱童自然拱手應諾。
夜色下,趙信與朱童,僅在四個武士的護衛(wèi)下,往軍營而去。
來到軍營,當晚值守的正是魏烈。
魏烈這個大腦瓜子小莽,趙信吩咐他將花名冊拿來,傻不拉幾的竟然去把軍營士卒的名冊拿來,吃了趙信一個爆栗之后還未反應過來。
還是他老表魏坤精明,去把張汼等一眾戰(zhàn)死士卒的家眷名冊取來。趙信將之接過,印入眼簾的第一個名字便是張汼,只見名冊上寫道:長子張魁,次子張墨,三子張連。
趙信抬頭看向魏坤,問道:“這寫的是什么意思?”
魏坤嘆了口氣,道:‘回主公的話,這個張汼寫的信息,末將已然核查過,其三子皆在漁陽之戰(zhàn)前參軍。其長子張魁在與張純一戰(zhàn)中馬踏而亡,尸骨成泥。其此子張墨,三子張連,皆戰(zhàn)死于上古倉院?!?p> 聽完,趙信忽然想給自己甩兩巴掌!
“滿門英烈,滿門英烈啊,真乃大漢之忠民!如此大才大德之人淪落鄉(xiāng)里,真是暴殄天物!子丹,快隨我去拜訪此人?!?p> “諾?!?p> 對于有才、有德之人,誰不愿結交?朱童年少酷愛武藝捕獵,對于書香之事多有怠慢。如今長大成人,越加向往習字斷句,滿腹經綸。
只是趙信麾下,真的說成是純粹的文人,絲毫不存在!
唐淼腦瓜子精明,出身富貴,識字斷句自不是問題,只是也因其父唐劍早年經商,唐家?guī)缀蹩梢哉f是行商之家,眼界、經歷、見識多與商道相持。
閻柔祖籍北幽,幼年多與湖人打交道,身上總有子一股殺氣。
現(xiàn)在遇到張汼,朱童也是見到了純粹的文人,擁有文人氣節(jié)的人,而非濫竽充數(shù)之輩。
和朱童二人來到張家村外,月色下,前方村落茅房,十有八九都在墻腳處豎一竹竿,頂部系一短細白綾。婦孺的哭泣聲,自黑幕中,穿過白綾飄來,似乎是那些戰(zhàn)死的士卒在沖著趙信所邀撫恤。
趙信不禁怔在當場,許久方才緩過神來,看著‘飄’在眼前的幽靈道:“你們放心吧,我趙信一定會把撫恤送至你們家中?!?p> 說完之后,趙信整個人輕松不少,邁步走進村中。尋一老人家,詢問張汼居所。
和朱童踩著比膝雜草,走了兩炷香的時間,方才駐足下來。
眼前,三間簡陋的茅草屋,用樹枝搭湊起來的墻壁,破口多處,依稀見著一個老人佝僂著身影,依坐在門邊,雙眸空洞的看著院落角上的破舊井口。
“張老先生?!壁w信邁步進去,忍著內心的顫抖,輕聲呼喚道。
聽得聲音,張汼渾濁的雙眼回過神來,看向趙信,隨后拄著木棍站起身來,對著趙信行了一禮,道:“不知長史大人造訪,有何吩咐?!?p> 此時,東邊茅屋里面跑出一個年歲和趙信差不多大的年輕男子,雖面色蒼白,身形削弱,但一雙眼睛卻是猶如朗穆星辰,一雙劍眉,高聳入鬢,身著一件洗的發(fā)白的儒家長袍,渾身書香氣息。
此人看了趙信和朱童一眼,隨后小跑至張汼身側,扶著張汼的胳膊,對趙信道:“長史大人莫非是過來還我三位哥哥的撫恤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