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姚珂站了起來,雙手向下?lián)]了幾下,隨即左手握住掛在腰間的橫刀,在大廳里來回踱了幾下,最后在大廳中間站定。
“想吾等摩天、摩云二寨苦心經營近二十年,現在已小有聲勢,向來與官府沒什么來往,與官府、其它寨子大小仗也打過不少,二寨都穩(wěn)若泰山,眼下這景象就像二郎說的一樣,那是皇帝輪流做,今天到我家,誰知道這李從珂能做幾年,我決定了,靜觀其變,穩(wěn)守大寨,何剛,你再撥一百人去前寨支援二郎……”
姚珂說完便看向何剛,何剛眼神里閃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變化,他在站起來領命之前看了姚懷忠一眼。
“屬下領命!”,何剛站起來向姚珂一拱手。
正當大家以為今天的會議跟往常一樣在老寨主的決斷中結束時,只見何剛在拱手結束的一剎那突然從袖口掏出一把手弩對著姚珂就是一下,一邊的契丹人姚懷忠也舉著一把手弩對準了姚珂身后的姚猛!
姚珂當胸中了一箭,近距離的箭只刺穿了姚珂的肺葉,從他的后背露了出來,同時姚懷忠的弩箭也射中了姚猛的左臂,劇痛之下,他手中的短戟“咣當”一聲掉在地上。
姚珂捂著自己右胸,嘴角已顯出血沫,身形也有些踉蹌,他圓睜雙目,不解地看著何剛、姚懷忠二人,慢慢退到自己的交椅上,掙扎著提起掛著的木槌對著銅鑼就是一下。
“哐”地一聲傳出來后,姚珂跌坐在交椅上,指著二人,“汝…汝等,為何……!”,話音未落,只見一個嘿嘿嘿的鐵球猛地砸向姚懷忠,姚懷忠向后一躍,堪堪避過姚猛蓄力的一擊,不過那鐵球錯過了那勢在必得的一擊后突然一低,拴著鐵球的長長的鐵鏈從側面掃中了姚懷忠的小腿,鐵球借勢在他的小腿上繞了幾圈,鐵鏈后端的姚猛用力一拉,號稱“契丹銀鞍直”的佼佼者姚懷忠竟然把持不住,一下被拉得仰面跌倒在地上。
另一邊的何剛一腳踢倒了揮劍沖過來的李膺,手中的短弩對著姚猛又是一下,這下正中姚猛的左胸,姚猛受傷不輕,緊拉著鐵鏈的手一下子松開了,自己也“砰”地一聲仰面跌倒在地上。
何剛見大局已定,這才扔掉短弩,拔出掛在腰間的障刀,一腳踩在李膺身上,對著李膺的脖子一劃,李膺脖子上的鮮血急噴而出,噴得何剛滿身、滿臉都是。
何剛一腳將李膺的尸身踢到一邊,這才對跌坐在交椅上的姚珂說:“老寨主,對不住了,汝敲鑼也沒有用,懷忠的銀鞍直眼下應已將汝之親衛(wèi)全部控制住了,唉,如果您老人家剛才答應秘將軍的要求,吾可能還能饒汝一命,可惜……”
這時姚珂已經有些天旋地轉了,他強忍著劇痛掃了在場的人一眼,先是看了一眼李膺的尸體,眼睛霎時充滿了淚花,又看著自己的兒子呆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fā),白思儉緊閉雙目沒什么表情,拔野風倒是眼里閃過一絲不忍,這下姚珂全明白了,“汝等,汝……,逆子!”
這時姚回站起來了,到底是父子連心,他眼里隱隱有些淚花,“父親,別怪孩兒忤逆,成德牙內親軍的實力您老人家也不是不知曉,吾等這山寨全部人加起來都不可能是彼等之對手,何況……”
“何況何剛這賊子向你許諾了什么吧,你…你這個蠢材,咳咳咳…,不對,一個團練副使不至于使你變成這樣,說!到底為何使你變成了弒父的逆子!”,姚珂了解自己的兒子,雖說貪圖權勢財寶,但區(qū)區(qū)一個州團練副使還不至于使他這樣一個已經在山寨作威作福慣了的人做出此等逆舉。
姚回又看了自己父親許久,最后咬咬牙說:“對!區(qū)區(qū)團練副使我還不看在眼里,怪就怪在您老人家偏心眼兒,自從那姚晟上了山,您把他當親兒子一樣看待,甚至比你的親兒子還親厚!我看這山寨早晚會落在他手里……”
姚珂聽到這里一下子全明白了,劇痛、失望交織在一起,霎那間他萬念俱灰,一口鮮血沒忍住噴了出來,半響他才說:“蠢材!就你那本事,你….你守得住山寨嗎?再說了,我已將三娘許配給了他,今后……今后你們就是一家人啊……”
那何剛聽到這里,眼里閃過一絲嫉恨,“老賊,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剛上山時就向你透露過想娶三娘,可…可你竟然鬼迷心竅,看上了那后來的李黑子,不知道他那點好,他,他那橫刀、弓箭技法還是我教給他的!”
姚珂捂著自己受傷的前胸,深吸了一口氣,又掃了廳里眾人一眼,最后緩緩地說:“很好,你等很好,何剛、圖里吉(姚懷忠),二位是官軍一早就派過來的吧,唉,怪我瞎了眼,二郎以前還提醒過我,可惜我沒聽進去……”,說完又看向白思儉和拔野風。
拔野風和白思儉對望了一眼,最后還是拔野風站了起來,“老寨主,我等確實對不起您,何剛的盤算倒是跟我們說過,說實話一開始我是不同意的,您老人家在我們危難中收留了我們,此恩此德,我等雖然都是胡人,也是知曉恩仇的,可您也知道,我等都是耶律德光除之而后快的人,現在能護衛(wèi)我等的只有大唐官府了,這次秘瓊秘大人專程給我等送來了吐谷渾、拔野古兩部精銳全體加入銀鞍直的委任書,上面還有節(jié)度使大人的印章,今后這寧胡坡的草場也劃給了白叔,故此……”
說完拔野風雙膝下跪給姚珂行了一個大禮,“老寨主,事到如今,說什么也沒用了,放心,您的家人,有我拔野風在,一定護衛(wèi)他們周全”
姚珂聽完這話,怔怔地看了他一眼,“我就信你一次”,說完用右手在黑漆柏木交椅右側的扶手上用力一擰,一邊的何剛見他中了弩箭還說了這么多話,很想上去一刀結果了他,可又忌諱拔野風那強橫的實力,見姚珂右手一動知道不好,正想撲上去阻止,只見姚珂座椅下面那塊大石板突然往下一沉,姚珂、姚猛連帶那把座椅一下子跌了下去,等何剛沖到跟前,椅子、姚珂、姚猛都消失不見了,一塊新的石板擋在眼前!
叱月嶺,摩云寨。
面向山下的望樓上矗立著一位年輕人,只見他身形魁梧,身量比姚猛略小一號,更顯得挺拔彪悍,他頭戴鳳翅鐵盔,面色略微有些黑,濃眉細眼,鼻梁高挺,沒有胡須,穿著細鱗鐵甲,紅漆牛皮護腰,大腿也由兩片長方形細鱗鐵甲遮護著,小腿上卻與眾不同,用細麻布條一層層纏著,腳蹬一雙寬口布鞋,左腰間掛著一把橫刀。
年輕人望著山下遠處密密麻麻的營帳,面上升起一抹憂色。
不過他也有些奇怪,這秘瓊的大營扎好已經三天了,卻沒有任何進攻的跡象,事出反常必為妖,年輕人心里默默盤算著敵人可能采取的策略,繞道?不太可能,這叱月嶺的每一處地方他都探查過,除了面前的這條小道,他實在想不出來能從何處繞過來進攻,白天敵人的動靜都看在他眼里,晚上從其它地方繞道上來,不要說虎豹狼等野獸的威脅,夜間如果不打火把的話,在這崎嶇、陡峭的山間攀行那就是死路一條。
等待寨子內部發(fā)生變化?嗯,有這種可能,寨子里的人員構成復雜,有當地的村民,有投奔過來的官軍,還有胡人!在大軍圍困之下確實存在內部嘩變的可能,特別是那何剛,成天和那契丹人混在一起,有時候二人搗鼓到深夜,對人說都好酒,以前又都是董溫琪旗下的官軍,別人都不以為意,他卻覺得有些蹊蹺,有一次他半夜他值守回到家里碰到了姚懷忠——他們倆的住處挨著,那契丹人明明沒喝酒還撒謊,以為自己是傻子?
年輕人卻想越不對勁,可又沒有確實的證據,只好搖搖頭沿著木梯走了下去。
回到下面,迎面走來了一位沒有著甲的年輕人,約莫十八九歲,戴著白色翻沿氈笠,濃眉大眼,臉上總掛著淡淡的微笑,手里提著一根一丈多長的長槍,正是他這步軍都里兩百長槍兵的頭領——李溫,寨子大總管李膺的兒子,李溫見到年輕人,趕緊用左手將長槍夾在腋下,右手握拳錘了一下胸口,略低了低頭,“見過都頭”。
這個禮節(jié)是年輕人上山后在自己這一都推行的,年輕人見了他,做了同樣的禮節(jié),隨后拍拍李溫的肩膀,“留神點”。
這位年輕人正是頭先姚珂嘴里的二郎,原名李晟基,自稱老家是洛陽的,半年前被姚珂收為義子,改名為姚晟。
姚晟回到自己的房間,跟摩天寨一樣,這處房間也是青石黑瓦,與別處不一樣,當時姚晟還覺得有些奇怪,都建成木頭的不也挺好的?估計是為了襯托主事之人的地位專門修建的。
就著油燈拿起一本兵書看了一會兒,他最近心緒不太寧靜,看了半天也沒看進去,干脆吹了油燈準備來到屋外的小院子耍一會兒橫刀。
前腳剛踏過門檻,便聽到屋內一陣“嗡嗡”的聲音傳過來,緊接著房間的地板好像有些晃動。
“地震了!”,姚晟的第一反應油然而生,可當他回頭一看,眼前的一幕使他目瞪口呆:房間中央的大石板移到了一旁,在窗外月色的映照下,露出一個長寬三尺見方黑乎乎的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