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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唐

第八章 三娘

漠唐 龍吟森森 3805 2018-08-31 11:33:41

  整整七天,摩天寨才將此次的繳獲轉(zhuǎn)運完畢,一見此次下山“搶糧”收獲沒有預(yù)想的豐富,還折損了不少人馬,白思儉不禁有些氣餒,不過看到拔野風(fēng)的騎軍也只剩下不到一百五十,自己這邊還有兩百騎,步軍幾乎沒有什么損失,心里稍稍好受一些。

  這次繳獲的鎧甲,拔野風(fēng)的騎軍一向不著甲,最后李晟基做主將其中四百副全部給了白崇義,自己留了一百副,準(zhǔn)備全部裝備給自己的親軍——雙手橫刀都,糧食、肉食也向他們傾斜,下決心打造一支真正的勁旅。白思儉看李晟基這么會做人,也就沒有強求他做自己的義子,還額外開恩讓李晟基帶著自己的一百親兵住在大寨,糧食、肉食供應(yīng)也比照拔野風(fēng)的騎軍。

  姚晟心里盤算過,雖然增加了五百青壯,這次繳獲的五千斛糧食加上以前的庫存,可滿足寨里大小半年之需,加上肉食,勉強可以支撐到下一年度的“搶糧季”。

  現(xiàn)在住在大寨了,李晟基便把自己的時間分為兩個部分,上午在大寨操練那一百雙手橫刀兵,下午去前寨督促李溫帶著姚猛、劉勛(那個強留下來的刀盾兵軍官)訓(xùn)練七百長槍兵、刀盾兵、橫刀兵及弓箭手,劉勛只答應(yīng)呆三個月,除夕前就得下山,還有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可得盯緊他幫著操練刀盾兵了,至于高懷禮,打發(fā)下去當(dāng)一個什長去了。

  李晟基的宅子緊挨著姚珂老宅,老宅東邊是以前姚回住的,被拔野風(fēng)占了,東邊是李膺住的,有兩進,后院就是了李晟基、李溫兩人共同的家,加上以前李膺的一些下人,前院則塞滿了一百橫刀兵。

  這天李晟基走在寨子的街道上,耳邊不時傳來“叮叮咚咚”打鐵的聲音,那是寨子最東側(cè)的鐵匠鋪正在修補兵器。寨子有三家鐵匠,每家一個老鐵匠帶著四五個徒弟,橫刀、障刀他們目前還無法打造,但利用山里的鐵料做一些兵器修補,鑄一些槍頭、箭頭還是可以的,另外還有兩家木匠,各帶著四五個徒弟平日里修補一下長弓、角弓,制作、修補一些槍桿、箭桿,還有一家石匠和一家磚瓦匠,寨子里的“土木”活計全靠他們兩家領(lǐng)頭完成。

  李晟基穿過寨子里的街道,一直走到最西頭,那里有一家道觀,是寨子里除了姚柯居住的地方以外另一處用青石、黑瓦建成的建筑物,道觀不大,兩進而已。

  老到道觀門口,“摩天觀”三個白底黑字分為矚目,姚晟讓隨行的侍衛(wèi)呆在外邊,自己提起衣服的前擺,一步便跨了進去。

  摩天觀是寨子里的居民唯一寄托能心靈的地方,故平日里也還熱鬧,大門除了晚上,白天一直開著。

  大殿里供奉的是后來被奉為“四大天師”之一的許遜,許敬之,后世凈明道的祖師爺。

  大殿里幾個上香的人見是新任寨主的紅人來了,見過禮后趕緊退出去了,在大殿照應(yīng)的小道姑——你沒看錯,此處道觀歷來由女道士主持,故道觀里大多是女道士。

  “妙玄,你師傅還好吧”,姚晟在小道姑的帶領(lǐng)下向后院走去,后院是道觀主持清凈散人和一眾女弟子居住的地方,前殿兩側(cè)的廂房則安排給男弟子居住。

  “稟都頭,蒙天師保佑,師傅最近大好了,就是妙真師姐……”,妙玄今年才十三四歲,偷偷看了一眼姚晟,臉上閃過一絲飛紅。

  姚晟聽了,知道情況不太妙。妙真就是三娘,因姚柯的母親生她的時候難產(chǎn)而死,故姚柯認(rèn)為此女有“克母”的嫌疑,所以生出來后一直不大喜歡,十歲以前都寄養(yǎng)在道觀里,后來姚柯又娶了幾房小妾,結(jié)果都一無所出,加上自己的兒子一直不太成器,便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個女兒,趕緊接回來自己養(yǎng)著。

  三娘閨名姚蕓,白天里跟著清凈師傅讀書寫字、練劍,晚上回家侍奉父親,乖巧機靈,承歡膝下,很得姚柯的喜愛,以往“克母”的嫌棄早就丟到九天之外了,等到女兒大了,一來姚柯舍不得女兒早嫁,二來姚柯認(rèn)為自家女兒像天仙一樣,一門心思想給她找個好人家,結(jié)果寨子里的人他瞧不上,外邊的人又瞧不上她,一去二來,堂堂摩天寨寨主的女兒到了十九歲還待字閨中。

  姚蕓自己倒不想這么早嫁出去,她還想跟著師傅多學(xué)幾年武功,再多孝敬老父幾年。

  在平素剛厲威嚴(yán)的師傅影響下,姚蕓自小性情果決,在這后宅之中,連她哥哥姚回都得禮讓三分,直到半年前,她的性子又有了很大的變化。

  那是一個黃昏,三娘跟著自己父親和十幾個親衛(wèi)在靠近河?xùn)|那邊的山上打獵后滿載而歸,三娘以前跟著師傅學(xué)劍,跟著父親練弓,成年后一身武功比起寨里許多勇悍的男兒也不遑多讓,這一次她又親手殺了一只野豬,射獲七八只山雞,騎在自己的紅馬上,心里頗有幾分自得。

  突然,回家的路上的樹林里一陣響動,接著一個奇裝異服的年輕男人走了出來。

  只見那人年約二十四五歲,身材高大健壯,留著一頭像剛剛還俗的和尚那樣的短發(fā),略黑的充滿棱角的長方臉上,一雙劍眉斜飛入鬢,眼睛細(xì)長溫和,鼻梁高聳,薄薄的嘴唇掛著一絲微笑。

  穿一身這世上很少見到的花花綠綠的衣服,上衣腰間還系著一根皮帶,皮帶中間的銅扣閃閃發(fā)亮,一個同樣花花綠綠的短沿圓帽子別在腰間,下身花花綠綠的長褲下面穿著一雙這世上很少見的靴子,那靴子不像這世上常見的馬靴,而是用繩帶從鞋面一直系到小腿中下部位的鞋幫上,靴底厚實,還有歪歪扭扭的花紋。

  “有刺客!”,還沒等那人開口說話,姚柯的護衛(wèi)一下子便圍了上去,紛紛拔出橫刀沖向那人,那人從腰間拔出一把類似障刀那樣的小刀和那十幾個護衛(wèi)戰(zhàn)了起來。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那人握著小刀,利用靈活的步伐,不到半個時辰就打倒了那十幾個護衛(wèi),而自己卻毫發(fā)無損。

  后來一解釋,原來那人是從洛陽過來的,準(zhǔn)備去云州探親,跟三娘一樣,從小寄養(yǎng)在寺廟里,沒見過父親,母親是一個胡人,漢話說得不好,所以他的口音有些奇怪,不過大部分都能聽懂,今年他母親去世了,臨死之前說他的父親是云州的漢人,埋葬母親之后他就一個人北上尋父,北上時貪圖太行山的美景,一時竟迷了路,至于這一身怪衣服,那人卻沒多做解釋,只是說自己母親做的,自己練武穿著方便。

  這人不用說就是李晟基了,聽姚柯說云州已經(jīng)契丹人占領(lǐng)了,漢人過去很危險,又提出收他為義子、就留在這山上,其實上面那些說辭都是李晟基說的謊話,真實情況他是萬萬不敢說的,所謂去云州,也就是一個托詞,聽了姚柯說的話,雖說做別人的義子自己心里有些不樂意,不過看著到處兵荒馬亂的,自己正急著找一個棲身之處,最后還是半推半就地答應(yīng)了。

  接下來的半年,姚晟練兵、處理寨務(wù)、侍奉左右做的都無法挑剔,姚晟、姚蕓二人也互相有好感,姚柯也暗暗得意,早就視姚晟為自己的乘龍快婿了。

  回想著以往的點點滴滴,李晟基心里五味雜成,時間過得真快啊,想起前世的親朋好友,特別是年邁的雙親,他心里隱隱一陣劇痛,他可是獨生子啊,上了大學(xué)當(dāng)了兵,一不小心竟然到了這里,老天爺待自己何其不公??!

  慢慢回復(fù)了心情,他先到清凈師太哪里略略坐了一會兒,清靜年約四旬,白皙,頗有幾分姿色,以前寨里的人都說姚珂和她有一腿,不過現(xiàn)近山寨遭了大變,清靜也沒心情考慮哪些亂七八糟的,一門心思修道,對于李晟基她可是籠絡(luò)有加,知道眼前這位可是她這道觀唯一的依靠了,故此親自烹茶伺候不迭,李晟基知道她的心思,便隨便和她聊了幾句便告辭來到后院東廂房一間房屋面前,猶豫再三,還是輕輕敲了敲門。

  許久門才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白皙的俏臉,頭上還纏著白布,杏眼濕潤,長長的眼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小巧的鼻翼還一抽一抽的,拿著白絲帕子的左手捂著嘴唇,一身白衣,盈盈一握的腰間還纏著白布。

  開門的正是三娘,最近父親、兄長的死訊對她的打擊實在太大了,姨娘、嫂嫂們、侄兒侄女她又無法保護,在忙完二人的葬禮之后,她就一直呆在觀里。

  “晟郎…”,三娘輕輕喊了一聲便將房門打開了,姚晟卻沒有跟著進去,這時代雖然沒什么男女大防之說,不過他一個年輕男子闖入到一群女人主持的道觀后院就已經(jīng)很過分了,再到尚未出閣的黃花閨女房間小坐他連想都不敢想。

  “蕓兒,沒什么…,我就是過來看看你,好些沒有?”,說著將一卷白紙遞了上去,“我昨日想起了一位故人(說到這里,他臉上暗暗有些發(fā)燙)的詩,正好手中無事,便錄了下來,心想你是愛詩的,就給你帶來了,不知你是否喜歡”

  姚蕓接過白紙,只見上面用隸書寫著十行詩,兩句一行,詩句按照晟郎慣用的橫排和斷句符號:

  曉夢

  曉夢隨疏鐘,飄然躋云霞;

  因緣安期生,遍逅萼綠華。

  秋風(fēng)正無賴,吹盡玉井花;

  共看藕如船,同食棗如瓜。

  翩翩垂發(fā)女,貌妍語亦佳;

  嘲辭斗詭辯,活火烹新茶。

  雖乏上元術(shù),游樂亦莫涯;

  人生以如此,何必歸故家?

  起來斂衣坐,掩身厭喧嘩;

  心知不可見,念念猶咨嗟。

  姚蕓看了,心知是姚晟是在寬慰她,不過一看這首詩多半出于閨閣之手,偏偏用他蒼勁有力的顏體寫就,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姚晟見她笑了,也不知她為何發(fā)笑,不過還是為她感到高興,又略略說了一些安慰的話,“蕓兒,過幾天我再來看你”,說著趕緊退了出去。

  三娘還在癡癡地看那詩句,見那詩句淡雅還頗有新意,又暗合道家的一些東西,不禁輕聲吟誦起來,吟過幾遍,還猶未意盡,回房取了自己的寶劍——長歌,邊唱邊舞起來。

  此時天色將晚未晚,天邊還有一絲云霞,秋風(fēng)習(xí)習(xí),寒鴉遠(yuǎn)渡,受這歌聲感染,剛剛大病初愈的清凈師太也不禁取出自己許久未動的琵琶,悄悄調(diào)好了弦,順著歌聲和了起來,三娘的音律功夫都是清凈所教,師徒二人有許多相通之處,到最后,琴音、歌聲竟完美地融到了一起,兩位小道姑妙玄、妙幻也敲響了大殿里的鐘磐。

  道觀好久沒有如許動靜了,引得寨內(nèi)大小人家都看向了那方向,辛虧寨內(nèi)識字、懂音律的不多,都以為在頌唱道經(jīng),大多看向道觀時都面色虔誠,否則懂行的聽了,一句“老不正經(jīng)的”罵向那清凈師太是少不了的。

  李晟基回到自己的房間也聽到了道觀那邊的動靜,沒想到自己一首詩竟制造出了如此大的動靜,心里暗暗好笑,不過聽到后來在琵琶、鐘磐的影響下,漸漸收拾了輕慢的心態(tài),面色也越發(fā)莊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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