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邑縣城東邊是富人區(qū),西邊則是窮人區(qū)。
陳阿鼠在城里有三處住所,一是富人區(qū)的大宅子,二是留仙居——城里最大的青樓,自是給他這個東家長留了房間,三是城隍廟,陳阿鼠在馬邑發(fā)跡的地方,城里最大的賭場便設在那里。
說起來陳阿鼠住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城隍廟了,第二才是留仙居,大宅子反而最少去。
無他,城隍廟是他利潤最大的的地方,也是魚龍混雜之處,特別是像馬邑這樣的胡漢雜居之處,每天都有傷人的事件發(fā)生,隔三差五死個把人也不稀奇。
而城隍廟附近是最亂的地方,陳阿鼠自己不親自盯著心里不踏實。
城隍廟也分成了三進,里面早就沒有道士了,也就是打了個幌子。前殿是陳阿鼠手下的混混們居住的地方,正殿則是賭場,當然了賭累了吃點小吃,喝點小酒也是可以的,后殿自然是陳阿鼠一個人住的地方,他最鐘愛的一個小妾也住在這里,還有他四處搜羅的五個護衛(wèi)。
賭場是營業(yè)最晚的地方,幾乎是徹夜不停息,大白天自然關著。
城隍廟附近則是窮人區(qū)里面的窮人區(qū),也是縣城里面的一個集市,里面住的是都是一些附近的村民,以前朔州戰(zhàn)亂時逃到城里,由于縣城人丁稀少,當時的縣令便收留了他們,這些人白天在外面勞作,晚上再回到城里居住,日常在集市上販賣一些自己自己種的糧食、蔬菜、獵物,勉強糊口,在這里擺攤的自然要給城隍廟交一份子,老百姓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集市的中間有一間小院子,只有兩進,不過在這里大多是木板茅房、窩棚的集市上還算好的,院里住著一位女人,只有二十多歲,頭上還纏著白布,穿著一身白衣,顯見著家里最近失去了親人。
這女人姓史,名小翠,原來是留仙居的一位“紅姑”,后來被這個宅子的主人——集市里唯一的一個肉鋪的主人張屠夫瞧上了,張屠夫很是迷戀小翠,后來便將自己的的全部積蓄拿出來為小翠贖了身,張屠夫三十大幾也沒幾個親人,家里就一個老娘,贖了小翠后便將她立為正房夫人,夫婦二人相親相愛,日子雖然辛苦,也還過得去。
也許是老天開眼了,四年前小翠竟然懷孕了,最后還生下一對雙胞胎,雖然都是女兒,張屠夫也是喜不自勝,歡喜得不得了,每天早上出去殺豬賣肉,下午早早地就回家了,手里還提著一塊最好的肉——自然是為兩個女兒準備的。
好人活不長,壞人行千里,此言確實不虛。
張屠夫一家的好日子沒過幾年,一對女兒剛滿四歲,就在一個月前卻失蹤了,失蹤的情況與紅樓夢里的那位可憐的英蓮差不多,有了女兒后,張家雇了一個丫環(huán),就是集市上的人家,幫著照看女兒,有一天這丫環(huán)帶著兩個小孩出去玩耍,到半路想上茅廁,正好集市上有一間,等她上完茅廁出來一看,兩個小孩卻不見了。
這下丫環(huán)急瘋了,滿集市地找,碰到張屠夫的肉鋪趕緊跟他說了,張屠夫一聽大驚失色,趕緊收了肉鋪和丫環(huán)一起找起來,結果找了一天,連東城的富人區(qū)也去了還是沒有蹤影。
第二天,張屠夫便報了官,回到家里免不了對丫環(huán)一頓打罵,沒想到這丫環(huán)也是一個剛烈的性子,加上自己確實弄丟了小孩,羞憤之下竟投了井,這下張屠夫麻煩來了,按照后唐的律令,凡是因過失造成他人死亡的,造成過失的人要負連帶責任,輕者監(jiān)禁,重者斬首。
張屠夫脾氣火爆,又頗有勇力——不然這集市上唯一的鋪子他也保不住,平素對城隍廟和捕頭們也沒有好臉色,這下他的“報應”來了,縣令大筆一揮,竟判了個斬監(jiān)候。
家里的老娘先是失去了兩個孫女兒,接著又失去了兒子,又急又氣,最后竟病死了。
史小翠哪里經過這些事,先是五內俱焚,接著便是六神無主,最后還是左鄰右舍的好心人提醒她,她才趕緊把鋪子賣了,草草埋葬了老娘,又將剩下的錢四處打點,不過張屠夫的判決卻絲毫沒有改變,最后她以前的東家——陳阿鼠出現(xiàn)了,對她說只要她回到留仙居就可保張屠夫不死,可她好不容易逃離火坑,心里又掛念著一雙女兒,哪兒能應承他這個,便毫不猶豫拒絕了。
后天就是張屠夫問斬的日子,史小翠決定好好做幾個菜,明天一早去大牢里探望張屠夫,畢竟夫妻一場,讓他走之前好好吃一頓也算了了心愿,她也打定了主意,等埋葬了張屠夫,自己便將宅子賣了,隨后就離開馬邑,四處打聽女兒的下落。
凌晨時分,城隍廟依然燈火通明,后院也有兩間房屋亮著燈,一間還在說笑著。
突然有三條黑影跳進了院子,全身黑色的衣服,包著黑色的頭巾,面部也被一塊黑布捂著,只露出一雙眼睛。
三人中的一人摸到那間正在說笑的房前,另兩人則在四周警戒。
房間里還有一桌酒菜,也有三人正在喝酒,坐在正位是一位四十出頭的中年人,長得倒是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國字臉,長須,四方冠,穿著一身員外服飾。
坐在兩邊的一位正是那陳阿鼠,另一位則是一位三十多歲的漢子,五大三粗,滿臉橫肉,一只鷹鉤鼻子特別突出。
陳阿鼠和那鷹鉤鼻子都以那國字臉為尊,不停地勸酒,國字臉卻一杯酒分還幾次才喝完。
半響,只聽那國字臉說:“阿鼠,此事一料,暫缺罷手,免得云州那邊知曉了,惹惱了那個煞星,我等皆是死無葬身之地”
陳阿鼠陪著笑說:“大哥放心,已養(yǎng)了一個月,湊了五個,還有幾個大的,都是胡人模樣的,洛陽那邊一定喜歡”
“嗯”,只見那國字臉捋了一下胡子,“還是小心為上,最近有什么動靜沒有”
“大人,那周文郁現(xiàn)在還沒找到,不過小的已發(fā)動了人手正四處搜尋,大人放心,這周家小子沒什么把柄,就是跑到云州,空口無憑的,別人也不會信”,陳阿鼠恭恭敬敬地答道。
“對了,云州那邊來了一隊商戶,聽說是草原過來的,拉了幾大車草藥和皮子,小的聽老掌柜說過,現(xiàn)在一部分草原產的草藥市面上可是稀缺得很,賣到洛陽、汴州可大賺一筆”,陳阿鼠得意洋洋地說道。
“云州來的?可查清楚底細沒有?萬萬不可大意!”,國字臉卻是一臉緊張的模樣。
“放心,大人,來的是個少東家,一看就是草原上的胡人,還有幾個胡人打扮的掌柜、伙計,這生意如果能長期做下去,我等就發(fā)了!”
“.…..”
黑衣人聽了一會兒,便轉到另外一間亮著燈的房間,那房間與喝酒的那間隔著幾間屋子,黑衣人將窗戶紙捅破,往里面一瞧,只見這間屋子前后都有門,后門站著一個五短身材的漢子,估計前門也有。
房間比一般的屋子大許多,里面有一個大通鋪,鋪上躺著十幾個人,有四五個小孩,還有幾個胡人模樣的少女。
在仔細瞧時,發(fā)現(xiàn)所有人的腳都拴在一起,兩頭則拴在房里的柱子上。
黑衣人有些奇怪,剛才聽了那三人的說話,也大致明白了一些事情,不過怎么這間屋子會亮著燈?
正想著,突然院子中間的大門突然打開了,進來了一個丫環(huán)模樣的人,只見她托著一個盤子,盤子上面放著一壺東西,看那模樣,不是酒就是水。
黑衣人趕緊找了一個陰暗處躲了起來,只見那丫環(huán)沒進喝酒的房間,而是直接進了剛才那個大屋子。
“咚咚咚……”,敲了幾下門,三長兩短,只見那門一下子就打開了,出來一個彪形大漢,見了那丫頭惡狠狠地說:“怎么才來,再遲一點彼等就醒了,誤了東家的大事,你就等著沉塘吧”
那丫環(huán)也不敢分辨,怯怯地回了一句:“曹神醫(yī)現(xiàn)在才調好,奴家也沒法子”,那漢子聽了打了那丫環(huán)一巴掌,“曹神醫(yī)是我等的貴客,可是你敢編排的?罷了,趕緊滾”
那丫環(huán)挨了打也不敢聲張,捂著臉就下去了。
等那丫環(huán)走遠了,只見那漢子將前門關上,提起那酒壺就向床上躺著的那十幾個人走了過去,黑衣人見了心里不禁一驚,原來是在灌藥!
等那漢子喂完了藥,院子里又有一間房門打開了,走出來三個人,黑衣人又閃到暗處,只見從喂藥的那間屋子出來兩個人,又進去兩個人,這時燈滅了,一個人守在外邊——原來是換班的。
守在院子里的那個人在大屋子面前坐了一會兒,突然起身向墻角走去,黑衣人見了心里不禁有些著急,還有一個黑衣人正好隱藏在墻角的樹下。
那人徑直走到墻角,提起了衣服的前擺,不過還沒等他把那活兒掏出來,他身后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黑衣人,先是用左手捂著那人的嘴巴,接著用右手向那人的左胸打了一下。
那人立即癱倒了,黑衣人輕輕將他放下,大屋子旁邊的黑衣人見狀不禁長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