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韜的三舅,名叫錢明杰。前面提過,他的智力有問題。文韜的姥姥臨終前,文韜承諾自己成家立業(yè)后要養(yǎng)活三舅。這件事玉竹同文韜剛相處的時候已經(jīng)知道并且同意了。
因此,在文韜、玉竹定下結(jié)婚曰期以后,錢明華、文韜母子兩人就商量著要將錢明杰接來。程連德聽了,反對,他說:“你們娘倆把問題想的太簡單了。第一個問題就是,他來了住那?他們兩口子還得借房子住那?!卞X明華說:“也給他借地方住呀?!背踢B德說:“那是長久之計嗎?”錢明華說:“來了再慢慢想辦法。這是個機會,如果這時候不接來,以后不好張羅了。”
程連德說:“你心情是好的,就怕費力不討好。你那個弟弟啥樣人你心里沒數(shù)?給點陽光就燦爛。時間長了二喜媳婦能受得了?別最后弄得二喜兩口子再生了氣,到時候你怎么解決?”
錢明華現(xiàn)在是一心一意地要把弟弟接到跟前照看,根本聽不進去程連德勸:“我看玉竹那孩子性格很好,差不了事。她已經(jīng)答應了,還能反悔?”說著,她又嘆口氣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沒爹沒娘了,腦子又不清楚。我這個當姐姐的有心無力,孩子們當中只有二喜跟他三舅近,別的都白費。還有你這個當姐夫的更指望不上。”
程連德生氣了,瞪著眼說:“我不行,你別沒良心。我沒管他嗎?最后得好了嗎?”錢明華忙說:“冤枉你了,管過,你是好人。好人你就做到底吧。”程連德說:“話我都說了,你娘倆看著辦吧,別最后收不了場?!?p> 為了能把弟弟盡早地接到身邊,錢明華真是費了不少心思。為了給弟弟找個住的地方,她想到了本屯的孫寶康。孫寶康同程家是一個組的,今年四十來歲,無父無母,無妻無子女,一個人生活。最重要的是孫寶康的母親與錢家有拐彎親戚,兩個老太太在世的時候經(jīng)常來往,錢明杰與孫寶康也挺親近,孫寶康又老實本份,他的住處也挺寬敞。錢明華找到孫寶康一說,他立刻就答應了。
文韜在自己結(jié)婚的前一個星期,去了大舅家,先說請他們喝自己的喜酒,然后又說他要把三舅接走的事,大舅母很不高興,又不好說別的,只說:“這次你接走了,跟我們就沒關(guān)系了,永遠也別送回來?!蔽捻w說:“既然我接走了,就不會送回來?!?p> 當錢明杰聽懂了文韜要接他走的時候,高興的手舞足蹈,張培成對文韜說:“你三舅沒傻透,知道跟你近?!庇謱﹀X明杰說:“跟你外甥去吧,他是真疼你的人?!?p> 當錢明杰跟著文韜來到姐姐家時,雖然有七年沒來了,但他還是認出這是誰家,立刻沒了之前的興奮勁,跑到大門外不肯進屋。氣得程連德跺腳說:“我是大老虎,能吃了你。”錢明華、文韜無奈,只好當即就把錢明杰送到孫寶康家,還好,錢明杰見到孫寶康很親近,錢明華、文韜娘倆松了一口氣,安排他住了下來。雖然那幾天娘倆忙的團團轉(zhuǎn),還是擠出時間去看錢明杰,送吃送喝的。
錢明杰膽小怕生人,所以沒有參加文韜的婚宴。玉竹是在新婚的第二天下午見到他的。其實孫寶康家就住在程連海的前街,孫寶康家屋后的菜園,正對著程連海的院門,若是從他家菜園直接穿過,走二十幾步就到孫寶康家了。
當文韜把玉竹介紹給錢明杰的時候,錢明杰卻躲到孫寶康身后去了,這讓玉竹沒想到,一個堂堂五尺男兒居然怕人怕到這個程度,頓時心生憐憫。
玉竹、文韜從孫寶康家回來,錢明華也來了,玉竹忙讓婆婆上炕坐,錢明華坐下后對玉竹說:“對不住你了,本來你三舅該我管,可是他見你爸像老鼠見貓似的,沒辦法只好讓你們二口子管了?!庇裰裾f:“沒關(guān)系。剛才看見三舅了,怪可憐的?!卞X明華說:“可不是可憐人咋地,自己腦不夠用,又沒爸沒媽了。其實你三舅小時候挺精挺靈的,就是七歲那年,得病把腦子燒壞了。還挺好,胳膊腿沒毛病,能干活。就是得有人領(lǐng)著他干。他跟小孩似的,不懂事,以后他要是不聽話,你該說說該罵罵”
玉竹笑著說:“我就能罵了,不管怎么說,三舅是長輩?!卞X明華說:“你不知道,你三舅也有招人恨的地方,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他要跟你熟了,就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如果他有不對的地方,你就多擔待點?!庇裰衤犃隋X明華的話,沒太在意,只是答應著:“一定會擔待的?!?p> 玉竹又同錢明華商量說:“即然這樣,明天開始,我們就自己做飯吧,總不能讓三舅在人家吃飯吧?!卞X明華說:“不用忙,先回家吃幾天,再自己做飯吃不遲,正好這幾天跟你三舅熟識熟識,不然他也不會上你這兒吃飯?!?p> 錢明華走后,玉竹想了想對文韜說:“咱們也算分家了,早晚得自己做飯吃,不如現(xiàn)在就自己做著吃吧,做好了我給三舅送去,這樣我們爺倆幾天就熟悉了。”文韜聽了,高興將玉竹抱起來說:“謝謝老婆。我這就去跟爸媽說去?!蓖盹垥r,玉竹把自己的想法對程連德、錢明華說了,他們也沒異議,事情就定下來。
次日的早飯,玉竹、文韜依就到父母家吃的。飯后,錢明華把玉竹、文韜叫到倉房,給他們拿了盤子、碗、筷子、盆、米、面、油、菜,又對玉竹說:“先拿著些,缺啥少啥,再來拿。”玉竹說:“不用了,缺啥我們自己買。”說著,同文韜往自家搬東西。宋麗娟、文財、文富也過來幫忙。下午,玉竹、文韜又去了興隆街里,買了鍋鏟、勺子等的用具。李敬文又給玉竹送來了蓋簾、搟面杖、菜板,玉竹說:“姑,多虧這些東西你有雙份的,不然我一下子沒地方弄呢?!?p> 玉竹自己做飯吃了,她做好飯后,先同文韜給錢明杰送去然后再回家吃飯。頭幾天,有玉竹在,錢明杰不敢吃,都是等玉竹走了再吃。幾天后,他漸漸同玉竹熟悉些,也敢說話了。又過幾天,錢明杰敢到文韜家吃飯了,飯后也能呆一會兒了。孫寶康為了他們來往方便,將后園子的障子扒了一個口子,安了一個柴門。
天氣越來越暖了,積雪開始融化。但是離春耕還有一段時間,眼下是準備夏季燒柴的時候。程連德、文喜、文韜父子三人在一起商量,今年用文韜的拖拉機去山里割榛柴。程連德說:“一家一車輪,輪到誰誰掏油錢?!庇裰褚蚕敫嚾ジ铋徊瘢骸斑@活我也干過,一天也能割三、四十梱呢。”文韜說:“有我了就能用你干這活了?你在家做好飯等著我,”
程家父子們準備準備便開始上山打柴禾,每天是早去晚歸。玉竹也天天起早貪晚地給文韜可口的飯菜
文韜在家時候,錢明華每天來看一次弟弟,現(xiàn)在文韜一整天不在家,她一天來看錢明杰幾次,幫他洗頭,洗腳,洗衣服。陳風琴說:“他五嬸,你真是長姐如母呀?!卞X明華說:“沒辦法,我不能全都推給二喜倆口子?!?p> 錢明華對弟弟的照顧讓玉竹也挺感動的,覺得是錢明杰不幸中的萬幸。錢明杰在也感受到了溫暖和人們善意,很快就活潑起來,不再怕生人了。
就要到清明了,雪已經(jīng)完全融化,但地表的凍土只化了幾寸深,人們卻已經(jīng)為春耕作打算了。這天是星期日,早晨起來,文韜對玉竹說:“今天再割一天榛柴,明天起就不去了?!庇裰裾f:“我看不去也行,這些柴禾一年燒不了?!蔽捻w說:“燒不了就給桔梗坡的爸媽送去?!庇裰裾f:“謝謝你想著我爸媽,我家的柴也夠燒了。”文韜說:“留著明年燒呀。”
飯后,文韜他們上山的人走了,錢明杰吃完飯回孫寶康家了。玉竹就開始洗衣服。一會兒,錢明華在家收拾完過來了。她一來就把錢明杰叫過來,幫他洗了頭發(fā)。洗完頭發(fā)的錢明杰閑得無聊,要幫玉竹洗衣服,玉竹不用他,他就把手伸到水盆,亂搓,又撩水玩。氣得錢明華直喊他,他笑嘻嘻的不聽,錢明華嚇唬他說:“看,程老五來了?!卞X明杰嚇得忙把手挪開,又跑到門口看,沒人,回屋沖著錢明華氣呼呼地罵道:“媽了巴子,騙人?!?p> 玉竹近日在陳風琴、鄭玉清等人的囗中,了解了一些關(guān)于錢明杰的傻行為,今天第一次看見到,她沒感到太意外,畢竟錢明杰就是傻子。玉竹故意板著臉,厲聲說:“不許罵人,罵人的人不是好人?!卞X明杰見玉竹臉色不好,立刻老實了。
中午,錢明華回家喂了豬,又來到文韜家,無所事事的錢明杰纏著錢明華玩撲克,錢明華纏不過他,只好陪他玩,錢明杰又不會玩,胡亂地玩。玉竹此時無事,就過來教錢明杰玩撲克,教了一會兒,玉竹發(fā)現(xiàn)錢明杰還是有些思維能力的。
玩了沒幾把,文嘉、文寧、廣純、廣琛來了。錢明杰高興壞了,立馬不跟錢明華、玉竹玩了,要跟他們四人玩。他們四人嫌錢明杰不會,不愿跟他玩。錢明華哄四個小孩:“玩一會兒吧,你們教他玩。”四個小孩便陪著錢明杰玩。
玉竹得空,去生火煮豆,準備晚上做豆飯。點著火,添好水,把豆洗凈下鍋,剛燒開鍋,東院程連昆的兒媳婦羅美蘭來找她,請她給小孩裁件褲子,玉竹讓錢明華給看著豆子鍋,便跟羅美蘭來到她家。
羅美蘭的丈夫是程連昆的三兒子程文志,早玉竹結(jié)婚一年,她的小孩已經(jīng)三個月了。裁個小孩的褲子,對玉竹來說不難,幾剪子就裁好。陳風琴過來拿裁好的布料,又著實夸贊了玉竹一番:“別看你年紀青青,比我們這些老家伙都強,我照樣比著絞還行,用尺子量就整不好了。”說著,拿著料子回屋做去了。
羅美蘭見婆婆走了,關(guān)上房門,同玉竹嘮嗑。嘮著嘮著,羅美蘭又抱怨起婆婆來:“總嫌我什么也不會,天天在我面前表揚你。我就能會了?在家我媽什么也不用我?!庇裰窠粘B犼愶L琴、羅美蘭婆媳互相抱怨,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玉竹不想摻合她們婆媳之間的矛盾,坐一會兒,就找借口回家了。
玉竹走到家門口,沒聽見四個小孩的動靜,只聽屋里錢明華喊道:“三兒,三兒,撒手?!庇裰窦泵﹂_門進了屋,只見錢明華蹲在灶堂門口,一手扶著鍋臺。錢明杰的左手,張開五個指頭,按在錢明華的頭頂上晃動著,笑嘻嘻地說:“進灶坑吧,進灶坑吧?!?p> 玉竹見狀大喝一聲:“三舅,干什么呢?松手?!卞X明杰被突如其來的喊聲嚇了一跳,撒開手,后退一步,不知所措地望著玉竹。玉竹沉著臉,沖他吼道:“你怎能往灶坑里推人了,灶坑有火,多危險呀,燒著怎么辦?如果你再這樣的,沒人喜歡你了?!?p> 玉竹一頓吼,嚇的錢明杰臉色發(fā)白,呆呆地看著玉竹。錢明華起身上前拉著錢明杰手說:“不怕,不怕,咱下回不敢了?!庇裰褚娖牌抛o著錢明杰,也不好再說了。
傍晚文韜干活回來,玉竹覺得他累了,也就沒跟他說三舅的事,小兩口早早地睡了。一覺醒來,已是早晨六點來鐘,因為今天不去干活了,玉竹、文韜躺在被窩里相擁著說話,玉竹才把錢明杰昨天的事對文韜說了。
文韜聽完,沉默了一會兒嘆口氣說:“這是三舅最不好的地方,欺弱欺小欺善,只要遇到強硬一點的,他又嚇的哆嗦。最可恨的是,媽最疼他,他卻專門欺負媽取樂?!庇裰裾f:“可不是,昨天我就走了那一會兒工夫,就出事了。想想就后怕,要是一下子把媽的腦袋按在火堆上,后果可想而知?!?p> 文韜說:“可是又拿三舅沒辦法,傻呀,不知好歹。”玉竹說:“三舅怎么不知好歹?我不這么認為。從他欺負媽這件事看,他知道自己做事的后果,欺負別人,別人會反抗,他姐姐不會。我看就是媽把他慣的?!?p> 文韜把臉湊到玉竹的臉前,笑著說:“好眼力,你也看出來了。認識我三舅的人都這么說,三舅的壞毛病是姥姥、媽媽慣的,她們認為三舅傻,所做的一切都能原諒的。尤其姥姥,護三舅護的沒底線,那年三舅把二舅家的大表哥從炕上推到地下,把胳膊摔壞了,二舅母天天要揍他,嚇的姥姥領(lǐng)著他在咱家住了大半年,聽說那段時間挺老實?!?p> 玉竹不明白,問:“怎么你是聽說的?”文韜說:“我小呀,不記事。說起這事了,我明白了,三舅還是能聽懂話的。我猜當時姥姥為了能在我家住下去,一定是管著三舅了。后來我記得三舅再來了,動不動就把大哥他們弄哭了。姥姥就說:‘別跟他一樣的,他傻’。把別人家小孩打了,人家大人來找來,姥姥也說‘你們不能跟傻子一樣呀’?!?p> 玉竹說:“咱們應該想辦法,改掉三舅的壞毛病。”文韜說:“應該,現(xiàn)在這樣子不行。你說說,怎么讓三舅改掉壞毛???”玉竹說:“就是教給他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像學校給學生定的紀侓似的?!蔽捻w笑著說:“定個紀侓倒行,關(guān)鍵是怎么讓三舅記???”玉竹說:“像哄孩子,做對了就表揚,做錯了就批評。”
文韜說:“你愛計劃,就計劃一個,咱試試?!庇裰裾f:“咱就把三舅當小孩看。我記得在雜志看過幾篇關(guān)于教育小孩的文章,找出來參考參考。還有關(guān)于特殊教育的?!庇裰裼终f:“既然咱想當有文化人,就得弄的像樣點。”文韜說:“我找找文達哥,看看他有沒有這方面的資料?!?p> 兩口子正嘮的高興,有人“咣咣”敲門,嚇了他倆一跳,一面問“誰?”一面慌忙起身穿衣服,敲門的人說:“還不起來,我都餓了。”玉竹、文韜聽出來,是三舅。玉竹說:“多虧沒睡覺,不然嚇個好歹的。說什么也得教三舅懂事,不然麻煩事在后面呢?!?p> 早飯后,玉竹翻看從娘家?guī)淼臅瑢ふ宜洃浿械奈恼?,文韜同她一起找。翻著翻著,他們看見一本幼兒看圖識字的書,文韜順手遞給看他們翻書的錢明杰,錢明杰接過來,竟津津有味地看起來。玉竹看見了,靈機一動,心里有個主意。
玉竹教錢明杰識字的事,很快就被程連德知道了,他背地里對錢明華說:“二喜媳婦真是閑的,一個榆木腦袋,她能撬開?”錢明華說:“哎呀,你別說風涼話了。不管怎么說,她愿意教,他三舅也挺愿意學的,弄個畫本在哪兒看呀看呀,挺老實的。雖然好幾天才學會一字,總比在哪閑著沒事淘氣強?!背踢B德說:“錢明杰傻人有傻命,攤上這么好的一個人,難為她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