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長亭外
云夢山谷得到齊王妃殯天的消息，已是數(shù)日之后，南匡子和一眾弟子們都頗為惋惜，齊王妃待人親和愛民如子，齊國舉國上下莫不悲痛萬分。
今日一大早，蘇秦一個人坐在小橋上，看著藍(lán)色的遠(yuǎn)山發(fā)呆。幾天都沒有嬴瞐的消息，在她走的當(dāng)天，丁婳也向鬼谷先生辭行，匆匆離去。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蘇秦心里一陣忐忑，但是即便如此，他還是沒有把嬴瞐和齊王妃去世的消息聯(lián)系在一起。
清脆的馬蹄聲，突然踏碎了山谷的寧靜，蘇秦立刻站起身，舉頭眺望，然后快步奔向路口。
正在準(zhǔn)備早餐的師兄弟們，也紛紛跑出庖房去張望，面上都是一喜，騎馬而來的正是嬴瞐和她的隨從丁婳。
之前，兩人匆匆而去，令人極為意外，讓眾人心里都頗為牽掛。
蘇秦大步迎了上去，只見嬴瞐微微一笑，如燕子般從馬上跳了下來。
“怎么樣？還好吧?！碧K秦問她，看她臉色蒼白而憔悴，幾天不見，明顯消瘦了一圈，不由心中一驚。
“沒事，我挺好，多謝蘇兄牽掛?！辟a揉揉眉心，疲倦的笑道。
“那就好。”蘇秦親自上前牽馬，交給小師弟，帶到馬廄里去，而丁婳一言不發(fā)，默默跟了上去。
這氣氛有些不對呀？蘇秦心里咯噔一下，看嬴瞐的臉上表情，應(yīng)該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既然對方?jīng)]有主動說出來。蘇秦也不好貿(mào)然去問。
……
今天這主仆二人都非常安靜，在嬴再三催促下，對庖丁劍法垂延已久的丁婳才沉默的走向竹林深處，鬼谷先生在等著傳授她劍法。
用過中飯之后，嬴瞐突然對蘇秦說道，“能陪我走走嗎？”
蘇秦點(diǎn)點(diǎn)頭，向南匡子請了個假，領(lǐng)著嬴瞐向瀑布方向徒步走去。
一路青山綠水兩兩相映，蘇秦只覺心胸開闊，他不時偷看嬴瞐的表情，發(fā)現(xiàn)她的表情就是面無表情。
二人在洗藥潭邊坐了下來，嬴瞐將手伸進(jìn)清涼的水中，讓水從指縫間緩緩滑動著，蘇秦也保持沉默。
“我今日是來向蘇兄辭行的?！绷季弥螅a終于開口道。
蘇秦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我知道?！?p> “你以后還會來齊國嗎？”他問。
嬴瞐低頭不語，只有水流嘩動聲在她指尖響起。
“蘇秦，你說人為什么活著？”她低頭看著水中的倒影，緩緩問道。
“這個？”蘇秦沉吟著，不知該怎么回答，看上去很簡單其實(shí)不簡單。
“一代人生，一代人死？這究竟是為的是什么？”嬴瞐用手抄起一片水花，灑在臉上，水珠從眼角滾動下來，像一串晶瑩的淚珠。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我想既然活著，就好好活?！碧K秦正色答道。
“什么是好好活？”嬴瞐又問。
蘇秦苦笑，“你今天怎么了？”
嬴瞐沒有回答，也沒有看他，只是呆呆的看著自己水中的倒影，恰好有一片不知哪里來的白色花瓣，隨水漂來，她一伸手接住，癡癡看著。
蘇秦沒有吭聲，就這樣兩人相對無言，直至黃昏。
……
翌日清晨。
長亭外，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今天是嬴瞐道別的日子，蘇秦送了一里又一里，舍不得回去。
“你回去吧?！辟a再三道。
蘇秦?fù)u搖頭，“讓我再送送?！?p> 迎著旭日，他二人肩并肩在前面走著，丁婳沉默地牽著兩匹馬，保持一定距離，尾隨其后。
路漫漫。
蘇秦原以為自己會有很多話說，或許嬴瞐也這么認(rèn)為，然而，一路走來，兩人都出奇地寂靜無聲。
不知不覺轉(zhuǎn)過云夢山腳。
前方是一個岔路口，西邊那條大道正是通往秦國。
嬴瞐停下腳步，拱手道：“”君送千里，終須一別，來日秦國再見！”
蘇秦嘆了一口氣，再次克制自己內(nèi)心的沖動，壓抑著語調(diào)，拱手回道：
“后會有期！”
主仆二人翻身上馬，揚(yáng)鞭遠(yuǎn)去，清晨的陽光照在蘇秦的臉上，他眼角有光澤婉轉(zhuǎn)滾動。
突然嬴瞐打馬回來，在蘇秦猝不及防間，俯身在他臉上狠狠親了一口！
嬴瞐大笑離去。
蘇秦傻瓜一樣站著，久久未動。
……
當(dāng)夜，在師兄弟們已經(jīng)進(jìn)入夢想之時，蘇秦輾轉(zhuǎn)難眠，從廚房拎出一個小酒壺，坐在小橋上，看著星空發(fā)呆。
背后有咳嗽聲響起。
只見張儀將一件外衣披在蘇秦肩膀上，也默默在身邊坐了下來。
“多謝張兄。”蘇秦?fù)P起一個笑臉。
“怎么？人剛走，你就想他了？”張儀伸手掐了掐蘇秦的耳朵。
蘇秦瞪眼道，“張兄休得胡說，我可沒有龍陽之好。”
張儀嘿嘿笑了起來，“裝，你就裝下去好了，明明喜歡又不敢承認(rèn)?！?p> 蘇秦急了，嘴里辯解道，“我怎么可能喜歡男人，你從哪只眼睛看出我有斷袖之癖的？”
張儀伸手搶過他的酒壺，重重的喝了一口暗道一聲爽，用袖子擦擦嘴，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蘇秦，別以為世界上你最聰明，??？”
“啊個屁！”蘇秦這會兒真生氣了，“大半夜的，你究竟想說什么？”
“我服你了，你小子嘴比鴨嘴還硬！”張儀掐住蘇秦一扭，“蕭憶是女子，對不對？對不對？對不對？”
這三個對不對？立刻讓蘇秦呆若木雞，半天都說不出話來，萬萬沒想到，張儀這小子居然也看出來了。
話說戰(zhàn)國時代，由于男人和女人在穿著上幾乎大同小異，一樣的梳頭結(jié)發(fā)，一樣的大袖長袍，所以女扮男裝，常常能夠以假亂真。
尤其是在齊國，據(jù)史料記載，齊國女子非常喜歡扮成男子，去野外郊游。
……
半響之后，蘇秦舌頭有些打卷的問道，“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張儀眨眨眼，“我哪有你那么火眼金睛的，告訴你吧，是杏兒說的?！?p> 原來如此，蘇秦雙手抓住張儀一只手，像抓住寶貝似的不放，臉上堆起的笑容，厚得讓張儀毛骨悚然。
“張師兄，此事還請隱瞞，你知道嗎？若我們揭穿了她的身份，說不定人家會惱羞成怒，從此不再理我們?！?p> 蘇秦語氣異常溫和。
張儀點(diǎn)點(diǎn)頭，“沒錯，分析的很有道理，不過你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
“何事？”蘇秦立刻問。
“下個月代我向杏兒他爹提親?！睆垉x緊盯著蘇秦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里蹦出來。
蘇秦大笑，“我又不是媒婆，一個大男人怎么好去提親？”
“你既是學(xué)宮論戰(zhàn)大名鼎鼎的魁首，更是齊王親封聲名赫赫的上大夫，一個人出馬，絕對可以頂100個媒婆！”張儀咬牙切齒，“你若不答應(yīng)，我就讓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那個心心念念的蕭兄，是個女子！”
蘇秦馬上舉起雙手，裝出一副驚嚇過度的表情喊道：“我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