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慶園一游

　　待卿煙在客棧的客房中轉(zhuǎn)醒時(shí)已是正午十分，她們已睡了整整一日一夜。

　　陽光從蒙著窗紗的窗欞透入，將一片白日蹉跎成了蒙蒙朝暉，慵懶愜意。

　　這一覺她睡得很好，無夢無魘。

　　卿煙軟軟地伸了個(gè)懶腰，將自己沐浴在這冬日暖陽中，陽光懶懶地照著她，像呵護(hù)著初生的嬰兒，將她所有的疲倦都一掃而空。

　　她側(cè)身搖了搖張二丫，想叫她再為自己再上一次藥。

　　可當(dāng)卿煙觸碰到張二丫的肌膚時(shí)，卻被她灼人的體溫嚇了一跳。

　　卿煙急忙叫小二請來了大夫，大夫說是風(fēng)寒之癥，開了藥方讓她自己去藥房抓藥。

　　陽光正好，溫暖卻不灼人，裹得人全身上下都暖暖的。

　　卿煙掂了掂剛剛包好的中藥，又看了看布袋子里所剩不多的碎銀子，心道：“想不到這中藥竟這么貴，剩下的這些錢最多能在客棧住上兩天……”

　　一陣麥香鉆進(jìn)卿煙鼻腔，生生打斷了她的思緒，順著香味看去，原來這香甜味是從一個(gè)包子鋪傳出來的。

　　卿煙捏了捏干癟的錢袋子，總算抵住了那香味的誘惑，她迅速將錢袋拴回腰間，可正欲離開時(shí)肚子卻又‘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最終卿煙還是臣服在了自己的口腹之欲中，雖說錢袋子又輕了，可聞著紙包里白面饅頭的黏膩香味，滿心的幸福感還是不由自主升騰了出來。

　　三天前的她是絕不會(huì)相信自己竟會(huì)對著幾個(gè)饅頭流口水的。

　　正當(dāng)卿煙準(zhǔn)備咬上那白花花，熱騰騰，香噴噴的白面饅頭時(shí)，卻感覺有人抱住了她的腿。

　　低頭看去，原來是一個(gè)十來歲的小乞丐，他正瞪著大眼巴巴看著自己，卿煙張著的小嘴最終沒能咬下去，而是將手里的饅頭遞給了男童。

　　男童接過饅頭，卻是不走，又指了指卿煙手中的紙包，卿煙蹲下身搖頭道：“這些饅頭不能給你，還有別人等著……”

　　卿煙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撞倒在地，猝不及防下她原本抱在懷里的中藥食物和掛在腰間的錢袋子瞬間被一掃而空。

　　待她回過神來這才看見一個(gè)十六七歲乞丐模樣的少年抱著她的東西鉆進(jìn)了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卿煙自諷了一句，正要抬腳去追卻又被人抱住了雙腿。

　　還是那個(gè)小乞丐，卿煙忽然明白了，看來他們是一伙的。

　　她垂眸看著男童，肅然道：“放開！”

　　那男童仿似聽不見似的，環(huán)住卿煙的手臂反而勒緊了幾分。

　　卿煙原想將這男童踢翻再去追那乞丐，可當(dāng)她看到男童那雙看向自己的大眼睛時(shí)卻沒能下得去腿，只得任由那少年消失在人群中。

　　“好了，可以放開我了吧？”直到再也尋不見那少年的蹤跡，卿煙才扭頭盯著男童無奈開口。

　　男童往人群處看了好一會(huì)才緩緩松開了環(huán)住卿煙的細(xì)弱手臂，罷了便轉(zhuǎn)身欲走。

　　她一把抓住男童，問道：“你們是一伙的吧？”

　　男童瞪著那雙大眼，無辜地?fù)u搖頭。

　　卿煙蹲下身子誠懇道：“哥哥的妹妹得了重病，方才那些藥便是給她抓的，你告訴哥哥到哪里能找到剛剛那個(gè)人，哥哥就放了你?！?p>　　男童依舊只搖頭不說話。

　　“那個(gè)藥對哥哥真的很重要，是救命的藥，這樣，你帶我去找剛剛那人，我保證只拿回我的藥，其他的都給你們好不好。”

　　男童這次連頭也不搖了，只怔怔地看著卿煙。

　　兩人就這樣大眼瞪著大眼相持了好一會(huì)，卿煙終于敗下陣來放開了男童的手，她直起身子道：“罷了，你走吧，你們也是可憐之人……”

　　卿煙說完便邁開步子離去，邊走邊在心底盤算著把那白馬賣掉，先把張二丫的病治好再說。

　　可她剛走沒幾步卻被那男童拉住了手，比劃著讓她跟著自己。

　　待卿煙和男童消失在街頭拐角處，一個(gè)穿著紅色錦襖，拿著一串冰糖葫蘆，長相十分乖巧可人的少女笑著對身后侍女說：“那個(gè)小哥哥不僅長得好，還如此良善，真是個(gè)好人?！?p>　　少女說罷咬下了一顆糖葫蘆，將那雙杏眼彎成了月牙，露出一對深深的酒窩，笑得連這許久不見的日光都遜色了三分。

　　卿煙跟在男童身后穿過了幾條長街，又繞過了數(shù)條小巷子，這才來到了一個(gè)大宅子門前。

　　宅子所處之地并不偏僻，周圍也都是些高門大院，可與那些朱門深院相比，這宅子看起來已是荒廢了許久顯得破敗不堪，門上牌匾上的字都已被風(fēng)雨侵蝕，看不清具體所書。

　　男童帶著卿煙繞過大門，來到了后院院墻外，他撥開枯草落葉，又掀開院跟下一張破舊的草席，這才露出了一個(gè)半人高的墻洞。

　　鉆過墻洞便是宅子內(nèi)院，這墻內(nèi)和墻外也無甚分別，都已是荒涼許久，一派瘡痍之感，已全然看不出這宅子就坐落在繁華錦繡的上京城中。

　　由于正直隆冬，院落中的石板小路倒還若隱若現(xiàn)，可這要是夏季，這一條條小道定然會(huì)被野草覆蓋，了無痕跡。

　　一路上男童都沒有說一句話，只在前方領(lǐng)路。

　　院落很大，卿煙跟在男童身后走了近半刻鐘才到了正房。

　　雖說是正房，可即便是用斷壁殘?jiān)珌硇稳菟膊粸檫^，這房間，怕是遮風(fēng)擋雨都做不到。

　　男童朝著這破屋指了指，卿煙問道：“他就在這里嗎？”

　　男童點(diǎn)了點(diǎn)頭。

　　卿煙走上臺(tái)階，正要掀開被當(dāng)做房門掛在門框上的破布，卻聽屋內(nèi)有男聲焦急吼道：“玉兒，你怎么了？你可別嚇哥哥！”

　　卿煙急忙掀簾進(jìn)屋，只見屋中左上角的破舊床板上有一女童渾身抽搐，口吐白沫，而那個(gè)在街市上搶了她東西的少年則拼命按著女童的手腳。

　　顧不得其他，卿煙跨步上前一把將少年拽開，從衣擺處撕下一塊布料卷成卷，墊在女童牙間，又將女童脖頸處衣物解開，最后護(hù)在女童身前不讓少年靠近。

　　約莫過了五分鐘，女童才漸漸平息下來，昏睡過去。

　　卿煙這才將布料從女童口中取出，把她的頭轉(zhuǎn)向一側(cè)，扯過棉被為女童蓋好。

　　做完這些卿煙才松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對少年道：“你妹妹暫時(shí)沒事了，但你要好好照顧她，為她清理這些嘔吐物，當(dāng)心這些東西卡住她的氣管引起窒息?！?p>　　少年被卿煙這一系列的操作驚住，直到名喚玉兒的女童呼吸漸漸平穩(wěn)才回過神來，木訥地道：“我妹妹她這是怎么了？”

　　卿煙道：“我看她渾身高熱，應(yīng)該是發(fā)燒引發(fā)的癲癇?！?p>　　“癲癇？”

　　“眼下她已經(jīng)沒什么大礙了，你從我那里拿走的藥剛好是退熱的，你把藥煎了給她喝吧。”

　　少年略微有些遲疑，卿煙嗤笑一聲，“怎么，還擔(dān)心我騙你不成？”

　　少年忙道：“不是，你救了我妹妹，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這藥你還是拿回去吧，還有這些錢……只是饅頭已經(jīng)被我吃了一個(gè)，剩下的你也拿走吧。”

　　少年說罷從旁邊草垛里將卿煙的東西都拿了出來，遞到卿煙面前。

　　先前一直默不作聲的男童也從門前跑來，從兜里掏出卿煙給他的饅頭，放進(jìn)了裝饅頭的紙袋中。

　　少年心疼地看了男童一眼，卻也沒有阻止。

　　卿煙微微一笑，又從紙袋里掏出饅頭遞給男童，道：“你吃吧，哥哥有錢，待會(huì)出去再買便是?！?p>　　說罷轉(zhuǎn)身出門下了石階，少年將東西放回草垛追了出來，陳懇道：“我叫李義，就住在這慶園中，日后公子若是有需要我?guī)兔Φ?，盡管來找我，上刀山，下火海李義絕不會(huì)推辭?！?p>　　看著眼前這個(gè)倒大不小的男子漢，卿煙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輕一躍便出了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