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說有大將被圍困于一偏隅之城,城中士兵皆為老弱病殘,手無寸鐵的平民卻是無數(shù)。為救己救人,那位大將身邊的軍師便用薄紙為皮竹篦為骨,以燃燒的油脂為助力制成了一盞天燈,于早起霧霾天時將軍機傳遞了出去。”老爺子撫須沉吟,伸出手去觸摸那燈,似嘆息卻又不似,“沒想到傳言竟是真的,竟真有能瞞天過海之法……”
清雁這下是真的什么都不敢說了。
偏陳渝還毫無知覺,興致勃勃的扯了陳瀟來抬燈,還一個勁兒沖兩個妹妹嚷嚷道:“愣著干什么呢?快來點燈啊,讓爺爺看看我們的厲害!”
陳四嬸正在圍裙上擦著手出來,聞言佯怒,只笑著拍了兩下這淘氣兒子的后背。
陳四叔只憨厚的笑著摟過了妻子的肩膀,兩人并肩而立,倒是解救了左閃右避且齜牙咧嘴的陳渝。
清柔見清雁埋頭裝死,審時度勢之下也不敢動彈。
直到爺爺輕嘆了聲,推了一把身邊的兩個丫頭,緩聲道:“去吧,去玩吧。”她們這才活了過來,一個直奔廚房取火折子,另一個便幫著兩位兄長將這巨大的孔明燈抬了起來。
清柔心急又好熱鬧,等不及火折子慢慢吹亮,便直接從灶里抽了根還沒燃盡的木柴,揮舞著直奔而來。
清雁給嚇了一跳,忙摁住了她,“你別將燈紙給燎了!”
做了一下午的燈大家都知道其中辛苦,清柔頓時不敢輕舉妄動,便將柴火塞進了清雁手中,“那你來吧!”
陳渝急著看燈,直沖清雁點頭催促。陳瀟大抵也覺得三妹比四妹靠譜兒,便直接發(fā)了話,“就讓雁兒來,小心些,別燙著人?!?p> 這下毫無異議了,清雁一手舉著火星直冒的火把,一手撩起衣袖,只覺得兩只手心里都出了汗,滑膩膩的。
她拋卻了前塵,欣然接受了現(xiàn)狀,在短短數(shù)月里經(jīng)歷了天翻地覆的改變,此刻卻覺得那些都不重要了。
都不重要了,全都放下了。
就在火光亮起的那一瞬,氣體頓時便填滿了整個燈壁,暖融融的將燈上的庭院人家,每個人的神情儀態(tài)全都照活了。
大人們這才發(fā)現(xiàn)竟還別有乾坤,陳四嬸一下子便驚嘆出聲,就連素來寡言的陳四叔都忍不住贊不絕口,圍著燈只想多看片刻。
但氣體充滿若再不松手,火勢便要往上爬,該燒到燈紙了。
舉著燈的孩子們心中都有這個數(shù),雖然也想讓他們都看會兒夸會兒,但再拖下去,只怕是要翻車了。
于是便在陳渝大呼小叫的倒計時中,紛紛都松開了雙手。
這只承載著全家人美好向往的天燈失去了制約,頓時便迫不及待的沖上了天空,劃破了夜幕沉沉的黑暗,晃晃悠悠的飛向了遠方。
雖然這跟設(shè)想差不多,但沒有出任何毛病,還是很令人滿意的。
一家人站在院中仰望那只天燈直到火光消失在天際,這一刻寧靜得竟有些美好,連素來話癆的陳渝都安靜了下來,直到夜幕重新籠罩視線。
清雁本想悄悄回頭看看爺爺,就憑放燈前的那番話,她直覺爺爺似心中有事,難不成就這樣巧,這也能有隱情?
但清柔正跟她姐倆好的摟著她脖子,竟連動都不好動一下。
無奈之下她的目光只好放在近在眼前的這張秀麗小臉上,瞧這小妹子美色初現(xiàn)尚還懵懵懂懂的模樣,心中軟了軟,倒是沒推開她。
過了這個七夕節(jié)后,老爺子也不知是怎么了,許是被那盞天燈打動了也說不定,竟放松了對他們的功課要求,連晨讀和晚課都取消了,只教他們自覺去學(xué)。
前幾天他們倒還像模像樣的似往常一般,但見爺爺早出晚歸連作業(yè)都不查問了,沒兩天書房便空了,幾個人作鳥獸散,簡直樂不思蜀。
而陳四叔夫婦倆對學(xué)問沒那么執(zhí)著,只要孩子們識字明儀就成了,又不指望他們高中狀元,讀那么多書也是累贅。
于是就在爺爺天天也不知在忙活什么的時候,家中孩子們便都徹底放飛自我了。
陳瀟身為大哥,雖未到弱冠之年,但已然長得人高馬大孔武有力了,他素來好武不喜文,從前是有爺爺制約再加上生性穩(wěn)重,此時沒了掣肘,這顆心早就不在紙筆之間了。
陳四叔照舊進山打獵,陳瀟自然成了他最好的助手,父子倆經(jīng)常幾日不回,若回便是滿載而歸。
而陳渝正是半大小子上房揭瓦的年紀,每天沒心沒肺吃飽喝足全身便有使不完的力氣,除了上山砍柴下河摸魚之外,便屋前屋后的四處亂竄,帶著村里一群小子,天天變著法兒找樂子。
倆小子放養(yǎng),倆姑娘雖說應(yīng)該要文靜些,但架不住清柔單方面的跟清雁關(guān)系已經(jīng)升溫到了一個程度,所以就算清雁想待在家里清閑自在,也要被拖著天天出去溜達。
清柔早就放下了對她的成見,但因多年不合所以放不下架子,是而又別扭了一段時間,直到放了那盞天燈,姐妹倆才算是真正解開了心結(jié)。
當(dāng)然,心結(jié)也是她單方面的。
陳四嬸從來不管她們上哪兒玩去,只要飯點時回家吃飯就好。
清柔便天天拉著清雁一起,開啟了不著家的生活模式。
起初是找村中其他的女孩子玩兒,但她們湊在一起討論的不是繡花做菜就是家長里短,清雁對此表示絲毫不感興趣,并且有些犯困。
本來清柔還對她生無可戀的模樣視若無睹,但就在某天剛吃過飯的午后,清雁實在是困得不行了,一頭栽倒在桌下將額頭磕了個大包,不僅把自己嚇醒了,還徹底的激怒了清柔。
在小伙伴們詫異的目光中,這姐妹倆拉拉扯扯的奔回了家。
清柔將清雁拖回了房中,順手在廚房偷了倆早上沒吃完的水煮蛋,邊替她按額角邊恨鐵不成鋼的訓(xùn)道:“你究竟想怎樣!???給我個準(zhǔn)話,你到底想玩什么?”
清雁對她突如其來的憤怒顯然一無所知,但她到底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自然不會跟個小丫頭計較,只好脾氣的道:“我只是吃飽了犯困,回家來睡一覺就好了,你不用管我,回去跟朋友玩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