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住在村東頭，身邊兒只有個六七十歲的老母親。雖然雙眼已盲，人似乎也不甚機靈，但是他是唯一見過盜尸的那伙人的。莫來想去見他一面，也只是為了碰碰運氣。
一進了那小院落，一陣陣飯菜的香味就撲鼻而來。
“你們找誰？”一個黝黑干瘦的老太太端著碗從廚房走了出來，只見她滿臉皺紋，稀疏的白發(fā)隨意攏在耳后，脖頸上手背上滿是褐色的老年斑。
“這里可是阿福家？”莫來上前問道。
“是啊，你們是？”
“我們是外鄉(xiāng)來的，想見見阿福。”
見著老人有些警戒的眼神，瘦皮猴忙故作高深地說道：“阿婆，我們剛剛路過你家祖墳，那墳地的風水不甚好呀?！?p> “怎么說？”老人一聽，放下碗，一臉熱切地朝他走來。
“你看哈，墳?zāi)拐?，西南，東南方有群山，高大建筑，河流做案山。家中多出眼病之人，晚年會有瞎子出現(xiàn)。你家可有？”
“哎呀，孩兒他爹就一直眼睛不好呀。那墳地周圍原本沒有山水和高樓，五十多年前莊子在墳西南方建了一座塔樓。孩他爹眼睛之后就不行了。這塔樓十多年前便拆了?！?p> “咳咳?！笔萜ず锴辶饲迳ぷ咏又f道，“墳?zāi)瓜蚯坝袆e人家的墓，和此墳構(gòu)成一條直線的出瞎子，若偏左男人眼睛多病，若偏右女人眼睛多病。家中可還有男人有眼?。俊?p> 老奶奶一聽，想了想，前幾年阿福守的鄰居家的墳，可不就是在自己家祖墳前面嗎？
只見她噗通一下跪在了瘦皮猴面前：“大仙吶，您可要救救我家阿福呀！我這個老婆子給你磕頭了！”說著就要磕頭，瘦皮猴忙把她扶起來。
“阿婆，您是長輩，這樣可就折煞我了！”
“大仙吶，大仙！”老奶奶緊緊地抓著他的胳膊哭著說道，“阿福中了邪了！被鬼嚇掉了魂！求您救救他吧！”
“那阿福在哪里？”
老奶奶抽噎著領(lǐng)他們進了屋，屋里漆黑一片，窗戶都用磚堵上了。進了靠左邊的小屋，一股惡臭撲鼻而來。一盞昏黃的小燈亮起，只見靠墻的小床上躺著的人已無人的模樣。他張著的眼睛里，滿是黃白色的翳，已看不到黑眼球。那翳似有蔓延之勢，從眼眶里爬出，覆蓋了半張臉。一股股白色發(fā)黃如鼻涕般的黏液順著他的眼角不停地往外流。
“阿福?！蹦獊磔p聲叫道。
“誰？”
“阿福，這是大仙！可以救你的神仙！”老奶奶走到床邊，拿起床頭的毛巾幫他擦了擦臉側(cè)流出來的黏液。
“大仙？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起來，笑聲里滿是凄涼，“現(xiàn)在怕是只有閻王爺才能救我。”
“你千萬別想不開，讓阿婆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想不開？我多想想不開，一死百了！可是我現(xiàn)在連動都動不了，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玩意讓我瞎了眼睛，不能見陽光，慢慢的渾身上下的肌肉都開始萎縮壞死。莊子里人人都道我是被嚇瘋了，才成日里足不出戶，緊閉門窗。豈不知他們?nèi)羰且娭疫@副鬼樣子，才會被嚇瘋吧！”阿?？嘈Φ?。
“你那日究竟見著了什么？”
阿福聞言沉默了一會兒，啞著嗓子說道：“我只有一個要求，幫我照顧好我娘?！?p> 莫來知道他這是抱著只求一死的決心了，便應(yīng)了下來。
“那日夜里，我與鄰居家一共三人守墓。睡前我們喝了點酒壯膽，說來也巧，我一向不起夜，可能是睡前那點兒酒的原因。半夜我爬起來去不遠處的小樹林撒尿。剛提了褲子，就聽見墳地里有動靜。因為之前挖墳偷尸的事兒，莊子里各種流言很嚇人。我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得悄悄地躲在樹林里看。大約有五六個人，都穿著黑袍，還有一個穿著白袍。他們先是對熟睡的守墓人撒了些東西，之后就開始在地上畫很奇怪的符。突然一個穿白袍的人跳入符中如跳大神一般。之后幾個穿黑袍的人便開始挖墳，我尋思只是一般的盜墓賊。誰知道，開了棺之后，那棺里的尸體竟然自己起來了，一蹦一跳地像活了一般?！?p> 這些年過去了，阿福提起這事兒神色依舊驚恐不安。
“那尸體可是額頭上貼了一張黃紙？上面還畫了紅顏色的符？”莫來問道。
“你怎么知道？”
瘦皮猴與莫來對視了一下，心下都明白了這其中的玄機。
“那你覺得那些是人還是鬼？”祝尹沉聲問道。
阿福沉默了一會兒，篤定地說道：“人！莊子里的人都道我是瘋了，明明見著的是黑白無常來勾魂，還偏要說是人。但是我很確定是人，因為其中有個人開口說了話?！?p> “說了什么？”
“他說，這個莊子倒是近一些，尸體帶回去也不用翻山了。”
莫來心下已經(jīng)有了個大概想法，山這邊的莊子也就那么幾個，大不了一個個走一趟。大模大樣地盜如此多的尸體，不信一點兒蛛絲馬跡都沒有。
“你的眼睛是？”
“我見他們?nèi)硕鄤荼姡胫厝ソ腥?。可能是跑的時候出了動靜，剛從樹林里出來就有個穿白袍的人出現(xiàn)在我面前?！?p> “那人長什么模樣？你看清楚了嗎？”
“他戴了個青面獠牙的面具，什么話也沒說，就直楞楞地立在我面前。我腳下突然像被粘在了地上一般，想逃卻邁不開腳?！卑⒏Ｕf著，渾身微微發(fā)抖，“那人說了句，你看見了？我說，我什么也沒看見。他說，他不喜歡手上沾血，今天不易殺生。說罷，往我臉上撒了一把灰，我再睜開眼他人已經(jīng)不見了?！?p> “阿福，你可聽說過這附近的村子有做尸體買賣的？”
阿福沉吟片刻說道：“不瞞你們說，我事后有打探過，元奇鎮(zhèn)以西有個莫家莊，莊里人擅長巫法之術(shù)。曾經(jīng)有人親眼見過莫家人馭尸。我也覺得那莫家莊有些可疑，不過也只是懷疑而已。”
“你沒去那莫家莊探個究竟？”祝尹抿了抿嘴說道。
“那莫家莊名聲在外，就連外地的富家子弟，達官貴人都慕名而來。我一個窮鄉(xiāng)下人的懷疑怕是說出口，也會被當作瘋言瘋語?！卑⒏？嘈Φ?。
“可是這天底下擅長巫法之術(shù)者也不是只有莫家莊？”莫來爭辯道。
“他的口音我聽得真切。”
莫來張了張嘴，想再爭辯，最終卻一個字也沒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