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蒼黃翻復
幾年前府內(nèi)的花草的還正濃,如今只培植著幾棵還是幼苗的梧桐樹。還在縱情地在明媚的陽光下沐浴生長,不同以往生氣勃勃的庭院,如高昭玄此時的情緒一般,疏落、沉重。
高昭玄雙眉緊蹙,負手而立。緩慢的步履踏在清灰色的磚石路上,盡頭直指兩三扇緊緊閉合著的暗紅色木門。
這片的屋檐裝飾與別處略有不同,正是幾十年前工匠間頗為流行的制作樣式。
眼前熟悉的景象驀然入了眼,高昭玄這才回過神,神色變得肅穆,輕手慢腳地推門而進。
這座廳堂十分偏僻,房屋風水卻在府內(nèi)占據(jù)如此首要的位置,原是安放歷代祖先靈牌的地方。
約有三尺的長方形木桌,靈牌按照年代、主次的順序擺置整齊。瓜果香酒新鮮,各處角落一塵不染。
高昭玄取了三柱香,就著微黯的燭火點燃。
他雙手舉香,與肩并高。對著諸多靈位,雙膝跪在蒲扇之上:“渤海高氏的歷代祖先,昭玄身為第五代子孫。承蒙圣上恩惠,居任重位,倘若昭玄在職一日,定會忠于職守,踵事增華!
十二年前高氏基業(yè)動蕩,發(fā)妻突發(fā)早產(chǎn),在立春之時誕下一女。昭玄私自做主,托付家叔養(yǎng)育了數(shù)十多年。因小女還未滿成人之年,今日所舉,望諸位列先列祖體恤昭玄苦心。若要怪罪,僅我一人承擔便好!”
高昭玄緩慢站起,雙腿微微發(fā)顫。將手里的三炷香,插進香爐里。
正值意氣風發(fā)的年歲,高昭玄卻滿面愁容,痛不欲生。閉上雙目又是一番虔誠禱告,睜開雙眼隨即轉(zhuǎn)過身。只聽聞清脆的鳥鳴聲時有時無,門窗上灑落的光線開始變得傾斜。
關(guān)好房門,整理下衣衫,逐漸加快腳步朝書房走去。
府內(nèi)的廳堂也如它的主人一樣,有著端方莊重、秩序井然的氣度。
中央擺放著對稱而放的幾和椅,墻的兩側(cè)皆是名人字畫,內(nèi)容多為儒家的修身格言。
板壁下的長條案前,置放的是一張八仙方桌,左右兩旁配著兩把太師椅座。
高昭玄此刻站在最左側(cè)的太師椅前,雙目中的情緒復雜不清。
平日里守在廳內(nèi)服侍的下人和仆女被支散下去,遠處,朝廳堂位置走來的是剛回府的酒伯等人。
酒伯打量了四周,略有所思,對身后的幾名侍衛(wèi)道:“帶他們幾個先下去吧!有事再吩咐你們?!?p> “是!”
酒伯這才回過身,抬手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汗水:“老爺,按您的要求,馬車已經(jīng)備好了!只是…聽府內(nèi)的侍衛(wèi)講,那位高老先生的故友一大早便匆匆離開了,老爺賞賜的銀兩和布匹分毫未動。我想著,十有八九,是回鴛鴦渡了!”
“嗯…我那叔嬸二人一生襟懷坦白,磊落光明,所結(jié)識之人必定也是不同流俗!是我疏忽了,不該只用身外之物來酬謝!”
“那老爺您讓我安排馬車…莫非是又要?”酒伯一臉疑惑,思前想后一陣,心中有了答案,便適時地閉口不語。
高昭玄緘口不言,雙手不自覺握緊。
這時,一名素衣婦人牽著年約十一二歲的小女孩來到了前廳。
烏黑漆亮的雙眸,透露著純真誠摯的神情。身上穿的是新做的對襟襦裙,腰間佩戴一枚溫潤玉藍佩,梳著嫻雅不俗的百合鬢。柔軟的掌心長有老繭,手背通紅干枯。
高昭玄只一眼便認出,這就是在二月時出生,被自己親手托付給他人撫養(yǎng)長大的小女兒。
被那樣純粹的眼神盯著看,高昭玄下意識不敢直視,有些慌亂地轉(zhuǎn)過身。
如果細聽,他的聲音里有不安和顫抖的情緒:“酒伯!趁天色尚早,送他們走吧!我已快馬傳信給蒲弟,他會在大興城和倚云端的分界處等你們?!?p> “老爺!倘若夫人得知!可如何是好?”酒伯看了看安靜幼小的女娃娃,滿是疼惜,忍不住開口。
“放心,夫人那里一切有我!”
“是,老爺!”酒伯見高昭玄面上平穩(wěn)自然,也不再多慮,帶著那名婦人和小女孩隨同一隊侍衛(wèi)出了府。
高昭玄回身望著那股瘦小的身影,終于支撐不住,四肢無力地癱坐在太師椅上。
酒伯一行人不緊不慢地趕著路,‘踏踏’的馬蹄聲在遮天蔽日的樹林里漸漸回蕩。
“酒伯,您快看,前面有一輛馬車和幾人的身影!”走在最前面探路的一名侍衛(wèi),出聲詢問道。
雖說已經(jīng)上了年紀的酒伯,但眼神依舊頗好。定神打量了幾下,連忙道:“大家停下吧!到了!”
對面的幾人也注意到有馬車朝這邊靠近,兩行人漸漸聚集到了一起。
“多久不見了呀,酒伯!您老人家,可還記得我嗎?”率先出聲打招呼的是一名灰色衣衫的男子,面目溫和。笑的一臉春風,無半點居高臨下的口氣。
“蒲醫(yī)士的神農(nóng)醫(yī)館名揚四海,即便是在眾多醫(yī)術(shù)高明之人云集的大興城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蒲信被高一個輩份的酒伯慷慨激昂地夸贊了一番,不由得敦厚的笑了。
忽然想起什么,緊張擔憂地低聲問:“酒伯,二姑娘的事情,高兄已經(jīng)在信中于我交代過,我尚能理解!但我還是想問一句,高兄近年來,在朝中是不是遇到什么困境了?您可否告知一二!”
“哎…如你所言!老爺這一路的仕途,太過風平浪靜,勢必會招惹一些蜜口腹劍的小人!不過也不用太過擔心,老爺深謀遠慮,又知兵事、多計謀。蒲醫(yī)士,大可放心!”酒伯說著便大笑起來,拍了拍蒲信的肩膀,意為安慰。
“好,多謝酒伯!”蒲信說著便恭敬地彎下腰對酒伯行了一禮。
酒伯受寵若驚,急忙扶起蒲信:“你這可折煞老朽了不是,快起來!”
隨后,蒲信的視線便放在了從馬車上走下來的小女孩身上。
定睛望去,這女孩生得極為悅目,眉眼神態(tài)像極了他的爹娘。面對周圍陌生的一切,仍舊鎮(zhèn)定淡然。一雙純凈的亮眸輕輕眨動,不摻雜絲毫戒備。
蒲信凝視在小女孩緊緊握著婦人的小手上,只幾秒,便自然地移開目光,平靜地問道:“酒伯,高兄可給二姑娘取名字了嗎?”
“二小姐姓高名葵字暮夜。是玄陽司中一位道高德重的僧人,卜卦而起?!?p> 蒲信蹲下身子,直到與女孩平視。眼神柔和慈善,輕聲問她:“小姑娘,別緊張!我和你的爹爹是情深友于的兄弟,你喚我叔父一聲便好…”
“叔父?!?p> 聽似波瀾不驚的一聲,不知鼓起了多大的勇氣。
蒲信眼中的憐惜更增添了幾分,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的小手:“叔父家中有一只母老…不,一位十分‘賢惠貌美’的妻子,還有一個比你年幼兩歲的小妹妹!從今日起,你愿不愿意跟叔父回家?和他們一起生活?”
蒲信能明顯感覺到小女孩枯瘦的身子有些僵硬,也不作其他,繼續(xù)
眼看臨近倚云端的邊界,空中竟開始下起了毛毛細雨。蒲信和車夫一同坐在馬車外,兩人時不時地閑聊上幾句。
正當馬車不疾不徐地行駛著,蒲信忽然注意到。在前方不遠處,冰涼潮濕的地面上,平躺著兩個小小的身子。
蒲信顧不得先讓馬車停下,有些笨拙地跳下車去,跨著大步朝前面奔跑而去。
“唉,蒲醫(yī)士!您上哪兒去?吁…”
見蒲信不由分說突然跳下馬車。眼力勁兒十足的車夫也察覺不對,當即緊勒住馬繩,安穩(wěn)地停在路邊。
蒲信近距離一看,原是兩名十四五歲的少年、少女。另一人看起來還算正常,只是這名少女身上穿的衣服十分寬大又奇異古怪,令人摸不著頭腦。
快速先后為二人把脈,蒲信雙眉緊蹙,不禁疑惑地自言自語地說道:“怪了,這孩子的脈搏怎么跳得如此緩慢?”
那少女的脈象平穩(wěn)有力,面部恬然無常,更像是睡著了一般。
確保二人都還有生命跡象,蒲信頓時安了心。隨即扶起少年,轉(zhuǎn)身直往馬車的方向走去。
一直在馬車里的幾名婦人,都聽到外面的動靜。只下來了兩人,留下一名老婦人照看著小高葵。
“這是怎么了?”
“讓兩位大娘受累,幫忙把那小姑娘也扶到馬車上!”蒲信的腳步停頓一下,喘了口氣說道。
“好好好!”
趕馬的車夫見身材瘦削的蒲信開始氣喘吁吁,趕忙搭了一把手。
兩名身形臃腫的婦人一人一邊扶持著不省人事的少女,小聲地討論起來。
“真不知是誰家的父母,這樣粗心大意!自己的孩子丟失在這荒郊野外的地方,也不怕被什么豺狼虎豹叼了去!”
“唉!或許家里遭遇什么不測了,被遺棄的也不是沒有可能!也就是像蒲神醫(yī)這樣的好心人,愿意救助一把了!”
蒲信幾人一起將兩人安置好后再繼續(xù)趕路,進入倚云端時早已經(jīng)是萬家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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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蒲公英
昨天晚上做夢 夢見自己變成了一條白色的大長蟲,飛翔在高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