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白龍魚服

　　東方欲曉的晨風(fēng)撕開了萬物的黎明，寥星隱沒，耀拂的曙光揭開了夜幕的銀紗。紅日初升，漱正陽而含朝霞，清霧淡薄。像是披著深度的濃濃烈酒，將一種無限暈乎的惺忪醉意，絲絲涼涼，朝遼遠(yuǎn)的天空大地酣暢地四溢播散開來。

　　連昏達(dá)明……

　　今日已達(dá)隋文帝下巡之時，自大興一直延續(xù)至隋宮城。長治久安，休養(yǎng)生息。百姓安居樂業(yè)，一如既往地豐衣足食，其樂也融融。

　　天子出外形遠(yuǎn)，其安危嚴(yán)重關(guān)乎整座江山存亡變數(shù)，非同小可。并未貼布詔書宣告天下，因此除朝中的左膀右臂與朝夕相處的少數(shù)人以外，無旁人知曉行跡去向。對外則稱身體抱恙，暫時不上朝。大臣們所上呈的奏折等，皆全部交由秘書監(jiān)牛里仁，可交其遞收。最后收于墨書房，照常批閱。若有重大適宜需得面圣，以獨孤皇后代見。

　　平旦漸過，卯時日始。墨書房內(nèi)，幾名宦官與手腳麻利靈活的宮人，各有所職。收拾行囊齊備，緊接著侍候隋文帝洗漱更衣。速至一慨整裝待發(fā)，一行人前后跟隨，陸陸續(xù)續(xù)走出。

　　而獨孤皇后與瀾滄主仆二人，簡裝便衣，早已在房外等候多時。

　　絢華迤麗的宮閣中，一張高雅小巧的桌上擺有一碗紅棗膳粥和幾碟精美小菜。

　　仁靜瑤獨自坐在跟前，手下的湯勺在瓷碗中來回攪拌，眼神呆滯空洞，身側(cè)是一襲淡青色高腰襦裙的貼身宮女嵋?guī)Z。楚楚動人的臉龐上搽脂抹粉，頷首低眸。

　　“尚宮！昨兒個晚膳就沒用！一夜了…快吃些東西吧。您這身子骨，會熬受不住的！”嵋?guī)Z在一旁瞧了許久，不由得干著急，忍不住開腔勸道。

　　“嗯…”仁靜瑤的耳邊聽到言語，身子稍微一動。換了姿勢，繼續(xù)攪拌。

　　嵋?guī)Z暗自微嘆，到底是無計可施。

　　就在這時，一名體形纖瘦的小宮女裝飾打扮簡單而不過分奢麗。懷中抱著一床錦絲綢被，面容略帶疲倦憔悴，邁著規(guī)矩的小步自一樓走進二層閣內(nèi)。

　　“嵋?guī)Z姐姐！我跑了一趟尚服局，就把咱仁尚宮的貼身蓋被給取來了！居然還是特地從宮外請來的浣衣媽媽，而且專門只為尚宮一人清洗衣物。就單比這待遇，恐怕連皇后娘娘都及不上吧！陛下當(dāng)真是面面周到…”

　　那小宮女的話音未落，便被嵋?guī)Z反應(yīng)極快地給拉到一邊，低咳正告：

　　“你這丫頭！不知與你警誡了數(shù)多次！宮中內(nèi)院嚴(yán)森忌諱，不比外面的市井匯地。言行之前，一定要三思而后行！皇后娘娘那是何等的身份？！即便你我都是仁尚宮身邊的人，情理上講是應(yīng)當(dāng)以自家主子為首要?？纱朔徊纫慌?，倘若被有那些心人聽了去！挨苦受罪的只能是你自己！”

　　“誒誒誒…嵋?guī)Z姐姐！我以后肯定會注意！”小宮女急忙意識到什么，急忙捂住嘴巴，連連答允。遞給嵋?guī)Z緞被時，不經(jīng)意望見了正在發(fā)呆的仁靜瑤。

　　“還沒用早膳呢？”小宮女張口說話，但不出聲。

　　嵋?guī)Z嘆息點頭，無聲接過?；剡^身便推開樣式花俏的屏風(fēng)，將其放入閣間的柜子中。

　　“怎么會這樣呢？陛下昨天晚上還來看過了…不應(yīng)該啊！難不成是我睡迷糊了？做的夢不成…”小宮女皺著眉頭，自言自語地嘀咕道。

　　“陛下昨天晚上有來過嗎？！你給本宮再重復(fù)一遍！”耳朵異常靈敏的仁靜瑤聽見后，當(dāng)即一下子站起身來，聲音瞬間拔高。

　　“什么？”同樣心不在焉的嵋?guī)Z禁不住大吃一驚，沖口而出。

　　年紀(jì)尚小的宮女被突如其來的質(zhì)問給嚇了一大跳，連忙倒了一口氣，這才支支吾吾的回答道“回…回尚宮的話！奴…奴婢剛才說得是…嵋?guī)Z姐姐昨個后半夜忽然肚子不舒服，所以便是奴婢在守夜！真的親眼看到陛下過來了！而且陛下還著重交代，讓奴婢們要好好侍奉尚宮您呢…唉！尚宮您要去哪兒??？早膳還沒…”

　　可這會兒的仁靜瑤，已然被鋪天蓋地的喜悅沖暈了過去。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爭分奪秒地去見陛下…

　　瀾滄很有自知之明地退在一旁不上前去，將這寥寥無幾的寶貴時間，都留給這對遲遲吾行的隋文帝與獨孤皇后夫妻二人。

　　而在這時，已經(jīng)裝束整便的牛里仁在一側(cè)等候，長孫盛帶領(lǐng)著若干幾隊勇冠三軍的心腹。裝扮低調(diào)，城門口有一輛空間寬大的簡易馬車。車前有兩名已滿弱冠之年的車夫，精神煥發(fā)。

　　全部準(zhǔn)備就緒，只待隋文帝一聲令下，一行人便可即刻出發(fā)啟程。

　　“陛下！差不多該走了…”有些不自在的長孫盛，忍不住握拳清咳了一聲。

　　隋文帝沉默回望了他一眼，握著獨孤皇后的手依舊絲毫不松開。

　　“陛下…”獨孤皇后的目光充斥著溫輕和柔，飽含不舍與送別之情。

　　“好好照顧自己！”隋文帝幾次啟齒想說些不是太過含蓄的話，卻說不出口。因此即將趕到嘴邊時，便被他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獨孤皇后輕稍頷首，反握住隋文帝的手拍了兩下，隨即率先放開，緩緩落下。

　　隋文帝喟然而嘆，斂眸轉(zhuǎn)身。

　　“陛下…陛下…陛下！”

　　隱約的呼喚聲傳來，茫乎不知的隋文帝下意識再次回身。

　　只見不遠(yuǎn)處的仁靜瑤只著一件單衫，面上粉脂一點未撲。一路飛奔過來，任風(fēng)吹掉下發(fā)間的發(fā)飾。終末只剩零許，齊腰的青絲紛亂不堪。

　　獨孤皇后最先反應(yīng)過來，緊盯仁靜瑤的兩眼微瞇，除了是怒還是怒。

　　一直垂著眸子的瀾滄也順勢望去，心中陣陣忐忑不安。隨著仁靜瑤越來越靠近的身影，瀾滄的嗓子心快要跳出來的時候，耳旁卻忽地聽見了不冷不熱的一句。

　　“走！”

　　待瀾滄回味過來時，便只能看得到獨孤皇后那絕裙而去的輕顫背影。她當(dāng)即提起衣擺，匆促地跟了上去。

　　眼看距離隋文帝近在咫尺的仁靜瑤，卻突然在原地停留了下來，沒有再上前挪動一步。

　　她奮力敞開嗓門，將雙手放至唇邊兩側(cè)：“陛下！早去早回！記得還給我?guī)椖嗨謥?！?p>　　明明十分簡潔的這幾句，似乎用盡了仁靜瑤全部的力氣。她大口喘著氣，眼眶幾乎有點許的淚花在不停地閃動。

　　仿佛是隔著一條河岸的距離，隋文帝的嘴臉不由自主地翹起幾分。最后在踏上馬車之際，朝她揮了揮手。

　　“啟程！”長孫盛同時也翻身上馬，對身邊的眾士等人一聲令下。

　　“是！”

　　“駕！”

　　其中一名車夫開始策馬，揚鞭的動作流暢嫻熟。馬車的速度相對慢緩，但也很快驅(qū)出了隋宮城。一路順利出了大興，途中經(jīng)過一處，便直向?qū)毦颇戏街亍x鴦渡，逐漸駛?cè)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