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一章:人情冷暖
吳伯達請的是一位叫趙知三的老先生,趙知三留著白胡子,一精一神健旺,他雖然嗓子有些沙啞,但吟詩作賦絕不含糊,深得吳伯達的喜一愛一。吳伯達送給趙知三一把戒尺,笑著說:“農(nóng)夫下鋤用力,先生教學用神。這把戒尺是教訓孩子的,如果他們不聽話,你就嚴懲不貸,不要誤了他們的前程?!?p> 趙知三微微一笑:“我會盡全力教孩子們讀書,請您放心?!?p> 族塾開學的前幾天,孩子們還很認真聽講,規(guī)規(guī)矩矩、有模有樣。后來,孩子們一愛一玩一愛一鬧的天一性一暴露出來了,課堂上干什么的都有,有的東張西望,有的低頭看螻蟻,有的像小和尚念經(jīng)一樣有口無心,有的擠眉弄眼、裝神弄鬼。
趙知三見狀,心平氣和地說:“你們吳家有德有錢,費了這么大力氣就是想讓你們識文斷字,你們認識了字,長大后才能撥得算盤、做得買賣,不然就是個睜眼瞎,什么都做不了?!睂W生們調(diào)皮,當他的話是耳邊風,趙知三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講課。
那一天,吳伯達偶然經(jīng)過學堂,聽見屋里“嘰嘰喳喳”炸了鍋,進來一看,見十幾個孩子干啥的都有。吳伯達頓時氣得臉色鐵青,抓起講臺上的戒尺,“啪啪啪”,每人手上都打了幾尺子,還沒打到一半,只聽“啪嗒”一聲,尺子斷了,吳伯達黑著臉對趙知三說:“費唾沫不如費尺子,以后他們再不聽話,你就給我往死里打!”
吳伯達吩咐仆人跟他去拿戒尺,仆人拿來了十把戒尺,并留下吳伯達的話:孩子不好好念書,就往死里打,否則就要辭退先生,另擇良師!
吳伯達殺雞儆猴在先,學生們都收斂了,上課時不敢嬉鬧,趙知三倒省了心。
有一天,吳伯達悄悄站在學堂外,暗里觀察趙知三的教書情況。
這天,趙知三的教書內(nèi)容是篇長長的古文,學生們聽久了耐不住,四下里開始蠢一蠢一欲一動。趙知三一直把頭埋在書卷后頭自顧自講課,一點沒察覺。吳伯達在學堂外看了,心里直癢癢。
突然,有個學生舉手打斷了趙知三的講課,問道:“先生,這句詞是什么意思呀?”
這真是新鮮事,趙知三在族塾教書以來,還沒有學生主動跟他提過問題呢。趙知三問是哪一句,學生說不清,只是喚他過去看。趙知三起身走過去,挨近了看,沒想到那個頑皮的學生突然間對著趙知三大吹了一口氣,滿滿一手的辣椒粉吹進趙知三鼻子里,趙知三忍不住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趕緊用手捂著嘴,回到講臺前。他剛坐下,就抬頭望見了學堂外的吳伯達。吳伯達直盯著他,好像就在看著他下一步要怎么辦。
趙知三倒是沒想要懲罰那個惡作劇的學生,但被吳伯達盯著,他知道是混不過去了,只得抓起戒尺,讓那個頑皮的學生伸出手來。趙知三一尺下去,學生疼得叫出了聲,一屋子的搗蛋鬼都安靜了下來。
吳伯達見了,稍微滿意了一點。趙知三瞄瞄學堂外的吳伯達,吳伯達示意他繼續(xù)打。
趙知三硬著頭皮繼續(xù)打,挨打的學生哇哇直叫,哭得鼻涕眼淚一大把。
這時,吳伯達發(fā)現(xiàn)件怪事,一般先生打?qū)W生,為了不落空,會一手抓住學生的手,另一手拿戒尺,可這趙知三只用一只手打,另一只手不抓學生的手,反而捂著自己的嘴。右手打累了,再換左手打,那時右手再捂住嘴。吳伯達心里覺得蹊蹺,趙知三打?qū)W生時為何要捂嘴呢?剛才是打噴嚏,可現(xiàn)在噴嚏都不打了,怎么還捂著嘴呢?
晚上,等兒子從學堂里回來,吳伯達忍不住問兒子,為何先生責打?qū)W生時要一手捂著嘴。兒子說:“這有何奇怪,先生還有更奇怪的事呢!”
吳伯達好奇了,繼續(xù)追問是何等更奇怪的事。
兒子笑著說:“爹,教書先生額前的頭發(fā)不知怎么的被燒掉啦!樣子真好笑呢!”
吳伯達聽了也覺得奇怪,族塾只在白天講課,不用點燈,怎么會燒了頭發(fā)?或許趙知三是個一愛一讀書的人,晚上回家還要挑燈夜讀吧?吳伯達雖然心里這么想著,但他總覺得這個趙知三有些說不出的奇怪。
過了幾天,吳伯達想到趙知三家里了解一下情況,不能只想著吳家的子弟,教書的先生也要關(guān)心,但他怕趙知三婉拒,便想暗中跟去。
那一天,學堂放了學已經(jīng)天黑,趙知三把幾本書放在懷里,腳底生風,往東急趕。吳伯達在后面悄悄跟著,只見趙知三往東走了一陣,東拐西彎,一會兒來到一幢屋子前,屋內(nèi)燈光幽暗,聽聲音里面有好多人。
趙知三走進屋里,吳伯達隨即來到窗前,借著窗戶上的縫隙,一看,屋里圍坐著十幾個孩子,又見趙知三從懷里掏出一本書,說:“今天我來得有些晚了……今天呢,我們學‘百家姓’的第八十五個姓?!?p> 果然,吳伯達見這里房屋很破爛,里面的桌椅也多是廢棄不用的。趙知三原來是兩頭跑啊,白天忙完吳家族塾,晚上又來義塾撈一份錢。吳伯達有些氣不過,自己待趙知三不薄,他夜里給其他人上課,白天怎么會有足夠的一精一力給吳家子弟教學?
吳伯達破門而入,指著趙知三說:“先生,你太不仗義了,你要多賺錢,我給你便是,為何偷著又來這里撈錢?你白天晚上兩頭跑,我們吳家的孩子怎能受到良好的教育?”
一個孩子嘟囔道:“先生給我們上課不收錢?!?p> 吳伯達一怔:“怎么可能?”
趙知三放下手中的書,走到吳伯達面前,說:“吳老爺,給義塾上課這事我隱瞞了,是我的不對,但我真的不是為了錢。您付我的工錢,我都用來給這里的孩子們置辦了學具。這些窮苦孩子,白天跟著父母下地干活,只有晚上有空,所以,我利用晚上這段時間教他們識文斷字?!?p> 吳伯達滿腹狐疑:“你這么辛苦,圖的是什么?”
趙知三說:“不圖什么,只圖心安。實不相瞞,十幾年前,要沒有村民捐錢辦義塾,現(xiàn)在的我,斗大的字都不識一個?!?p> 吳伯達一聽,眉頭擰成了疙瘩:“十幾年前?你現(xiàn)在有五六十歲,你四十來歲上的義塾?”
趙知三“撲哧”一笑:“不,我只有二十歲。”說著,趙知三把嘴巴上的胡子扯了下來,不好意思地說:“這胡子是假的,是我粘上去的,我怕年齡不夠,當不了吳家的先生,您不常說‘嘴上沒一毛一辦事不牢’嗎?”
吳伯達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打?qū)W生時,一只手打戒尺,一只手捂嘴巴,怕是那天打噴嚏把胡子打掉了吧!哈哈,以后你不用再粘假胡子了,你的才識學問沒有任何問題,你也不用再教義塾了?!?p> 趙知三急了:“這些孩子也要讀書啊……”
吳伯達大笑:“我話還沒說完呢,我是說,以后你不用再到這昏暗狹小的地方教書了,害得你頭發(fā)都被油燈燒了。以后,這里的孩子可以到我吳家的族塾讀書,我多置辦些用具就行了。白天、晚上學堂都開著,你們什么時候有空就什么時候來。”
趙知三大喜過望:“那可是吳家的族塾,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