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善揚郡主還是將蘇寅一行留了下來,因為她對蘇寅說,斷指剛剛接續(xù)上,還不是很保險,提出讓蘇寅先在揚州待幾日,若是有事也好讓金木大夫能及時處理。再說蘇寅與陸思平二人身上本就帶傷,匆匆趕路只怕不好。蘇寅便和陸思平留了下來,讓虞猴兒帶著趙思微王思明二人先回蜀山告知掌門,自己則和陸師弟在揚州靜養(yǎng)一段時間。
于是二人便在善揚郡主家中住了下來,幸好申府宅子不小,騰出兩個房間給二人自然還是比較容易的。時間便這般一日一日地過著,善揚郡主本來的打算是往西去尋找那人,但被蜀山眾人之事這么一打亂,自己完全被牽絆住了,尋找一事便也沒有下文了。以后有緣自然會再見吧。善揚郡主這么想著,腦海中不禁又浮現(xiàn)出了大雨滂沱之時那少年渾身濕透仍勉力搖櫓的情形:
“你出來干嘛?快進去待著。”他這般訓(xùn)斥道。在大江之上的一葉孤獨扁舟中,那遭逢巨變的少年和沒個正經(jīng)的糟老頭子,仍然給了尚是少女的她一處溫暖的船艙。
想到此處,善揚郡主嘴角不自覺輕揚了起來,他和老頭兒怎么樣了呢?善揚郡主這般想著,不覺已經(jīng)走到了的房門前,她抬起頭來,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到了目的地了。
善揚郡主敲了敲門,待到里邊傳來一句“請進”之后,推門進入,看到蘇寅盤腿坐在塌上,身前橫了一柄長劍,顯然是剛剛才放在自己腿上的。善揚郡主責(zé)怪道:“你手還沒好呢,怎么就想著舞刀弄劍了?”
蘇寅看著自己的手,道:“都過去七日了,怎么這大拇指還是使不上力?”
善揚郡主安慰道:“你不要急嘛,凡事總有個過程,金木大夫都告訴我,傷筋動骨最難痊愈,這才換了幾次藥,你就這么心急?耐心再等幾日吧。”
蘇寅道:“郡主,我身上其他地方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唯獨這大拇指,還是無法用力,握劍之時,唉,也用不上力,你看——”說完將膝蓋上的長劍拿了,隨意比劃了兩下,善揚郡主喜道:“這不是拿得挺穩(wěn)當?shù)穆?!?p> 蘇寅搖頭道:“平常人便是四個手指自然也能拿得穩(wěn)劍,可是若是想要與人爭斗,沒有大拇指,劍是沒有根基的——”說完直直便往床榻立蚊帳的細木桿戳去,然后長劍便從蘇寅的手中脫落,‘啪嘰’一聲掉在地上。
善揚郡主撿起劍來,還劍入鞘,道:“那就多用點藥,讓你盡快好起來。”說著將蘇寅的右手上的繃帶一圈一圈解下來,蘇寅看著郡主近在眼前的秀發(fā)有些臉紅,低聲道:“我自己來……”說著想要將右手抽回。
善揚郡主微嗔道:“別動。”將蘇寅的右手按在了自己的腿上,把繃帶解了,拿毛巾將蘇寅手上的污垢細細擦了,取過自己剛剛送過來的新的藥膏,涂在傷口上,又換了新繃帶細細包扎好,最好還貼心地打了一個蝴蝶結(jié)。笑著道:“這樣,就能好得快些了。”
蘇寅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右手,道:“謝謝?!?p> 善揚郡主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客氣,起身將換下的紗布和藥膏放在托盤中,對蘇寅道:“明天我再來給你換藥,可別再多想了哦,耐心等幾天看看,肯定會變好的。”蘇寅點了點頭。善揚郡主便端起了托盤,環(huán)顧了一下房間,又放下托盤,將蘇寅的房間的窗戶都打開,陽光照射進來,屋子里一下子明媚起來。善揚郡主很滿意,道:“這樣才對嘛,多開窗透透氣,有利于指頭的恢復(fù)。”蘇寅不知曬太陽和斷指恢復(fù)有什么關(guān)系,但也感覺,似乎,打開窗之后的空氣確實要清新不少。
善揚郡主道:“我現(xiàn)在要去園子中喝些綿竹劍南春,你有興趣一起嗎?”蘇寅一聽,善揚郡主居然還能搞到川蜀才產(chǎn)的劍南春,又想起郡主還給自己送過折耳根,更覺郡主神通廣大。又想到郡主是因為自己和陸師弟是西蜀之人,如此費心,當真難為她了。想到此處,心中更加感激。便也不好意思駁了她的好意,起身從善揚郡主手中端過托盤,道:“好啊。”
善揚郡主手中的托盤被他搶了,見他右手小心翼翼地只用四指托著,也還挺穩(wěn)當,便道:“那好,你現(xiàn)在將這些東西拿到門房老吳那里去,我呢,去將陸少俠叫來一起享用,你把東西給老吳就來院子中找我們便好?!闭f完便轉(zhuǎn)身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去了。
蘇寅將長劍別到腰間,將東西送到老吳那里。然后便往院中石桌去,善揚郡主已經(jīng)叫來了陸思平,此時二人正在將食屜中的小碟往桌上放置,是些小吃糕點,四個石凳的桌前放了三個陶瓷小杯子,中間擺了一個造型別致,風(fēng)格淡雅的白瓷酒壺。
善揚郡主見蘇寅來了,道:“你怎么還帶著劍?快過來坐了?!碧K寅聞言將長劍解了,立在桌旁,入座坐好。
善揚郡主親自給二人斟了酒,舉起酒杯道:“本來兩位都受傷了,不該喝酒的。但善揚想著兩位都是江湖中人,豈有多日不嘗酒水之理?便自作主張,特地為兩位張羅了這上等劍南春,今日便讓兩位喝個痛快?!?p> 蘇寅二人見郡主這般對口味,舉起酒杯與郡主碰了,一飲而盡。陸思平回味著辛辣而又綿長的酒香,咂嘴道:“嘖嘖,還是川中酒夠味道,郡主,恕在下失言,這揚州的酒菜,也太沒有味道了。”
善揚郡主喝完之后給二人斟滿了酒,聽完陸思平的話,道:“蘇淮菜系與川菜相比的確稍顯清淡……”
陸思平道:“何止清淡,簡直淡出個鳥來。”不知是不是喝高了的原因,陸思平口中的話倒有些渾,善揚郡主聽了卻不以為仵,招呼二人道:“吃些點心佐酒,揚州主食雖淡,點心卻別有一番味道。”說著拿起一個雪花酥放入口中。
蘇寅拿了一塊色澤深紅,布滿糖霜的糕點,放入口中,只覺酸甜可口,味道醇濃,吃起來既有山楂味道又有些成熟柿子的味道。便又拿起了一個,向善揚郡主問道:“這個糕點叫什么?”
善揚郡主眼睛彎成了月牙形,想是很高興蘇寅喜歡這些糕點,解釋道:“這叫琥珀糕,是用熬好的山楂糊和柿糊上的晶瑩液體做的?!碧K寅嘖嘖道:“這般麻煩?怪不得如此好吃呢。”說完又拿了一個往口中塞去。
善揚郡主道:“也嘗嘗其他的,揚州的點心還是很不錯的。”
二人便將桌上的柿餡春餅、竹葉糕、枇杷糕、蓑衣餅、閣老餅、馬蹄卷都給嘗了一遍,這些小點心用料考究,制作精心,當真極其好吃。善揚郡主見二人吃得開心,也很開心,托著腮看二人吃。
蘇寅不經(jīng)意間瞧了郡主正盯著自己和師弟看,便有些難為情,舉了酒杯道:“郡主,咱們再一起喝一個?”三人便都舉了酒杯,善揚郡主道:“說些什么?”
蘇寅想:沒啥好說的啊。陸思平道:“我們一行多蒙郡主照顧,這杯酒,算是感謝。”善揚郡主笑道:“善揚與諸位少年英雄相遇也大感快慰。這一杯不為虛頭,只為相遇可好?”蘇寅叫好道:“好,只當為緣分干杯。”三人哈哈大笑,碰杯之后便一飲而盡。
善揚郡主又往杯中添了酒,蘇寅見郡主酒量頗佳,說話行事也爽快得很,倒是有些遺憾,若是郡主是男兒之身,豈不可以結(jié)為知己,快慰平生?
這般想著,自己也覺得好笑,便端起酒杯自己搖了搖頭。善揚郡主見他自己舉杯喝了,還笑意吟吟的,神情曖昧,便問道:“蘇寅,你笑啥呢?”
蘇寅沒想到郡主眼睛如此尖,便只好實話說了:“我在想,郡主若是個男子漢便好了。因為郡主豪爽痛快,實在不像是個女兒家……”又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不似普通的女兒家,簡直是不讓須眉!”
聽了蘇寅這般奉承,善揚郡主也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道:“我小時候,家中無子嗣,家父便將我當男孩子養(yǎng)了?!笨ぶ骶婆d正濃,此刻臉紅撲撲地,眼神有些迷離,說完之后,拿了蘇寅方才立在桌旁的長劍,‘嗆啷’一聲,拔劍出鞘,對二人道:“我為你們舞劍助興如何?”說完不待二人回答,扔了劍鞘,躍往院中開闊地帶。
趁著三分醉意,善揚郡主身形飄忽,手中長劍揮舞卻極有章法,衣袂飄飄,儀態(tài)非凡,恍若神仙,郡主長劍揮舞不止,朗聲道:“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遍L劍婉轉(zhuǎn),猶如蛟龍在旁環(huán)劍繞去,“耀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辩H鏘有力,擲地有聲,更增劍勢。長劍在空中抖落數(shù)朵劍花,又驟然歸一,直向茫茫虛空揮去,“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币徽Z說完,長劍收回,善揚郡主將長劍倒持于背后,對二人道:“獻丑了?!?p> 蘇寅二人倒沒想到郡主在劍道也有如此造詣,心中頗為震撼,蘇寅衷心道:“郡主過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