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已是陽春三月,桃花梨花開遍了城里城外。那三月的桃花、梨花,在枯瘦的枝頭冒出來,雖然是細小的一朵,但掛滿了枝頭便是紅的、白的一片,好看至極。秋城里的秋河兩岸,柳樹已經(jīng)抽出了細小柔嫩的柳枝,柳枝在微風(fēng)中輕輕搖擺,婀娜多姿。山坡上的小草,在枯萎中長出綠意,綠色很淡,近看隱而不見。
陸陵身穿一件白衣,腰間斜掛一把寶劍。他在秋河的渡頭叫了船家,上了一只小船。船夫是個老翁,頭戴斗笠,發(fā)須花白。船夫撐船離開了渡頭,沿著秋河一路往東劃去。
秋河在秋城里七拐八彎。小船隨著河流,在秋城里七拐八彎前行,出了秋城。秋城外的秋河變得寬廣,兩岸的山峰青青蔥蔥,一派春天的感覺。陸陵站在船頭,抬頭靜靜地看著兩岸的美景,任船家緩慢地撐船,也不催促半句。
那老翁,撐船見兩岸美景,喜從心來,開了口,隨性唱起歌來:“人在船頭站,船在畫中游。人閑三春暖,行船慢悠悠。人生難往復(fù),山花又枝頭。”
陸陵聽著老翁隨性唱歌,聽到歌聲中言語的妙處,不覺心曠神怡?!叭碎e三春暖,行船慢悠悠?!焙唵蝺删?,聽起來倒也能感覺出這船夫生活的悠閑自在。甚妙甚妙,歌聲妙,歌聲中的言語妙,秋河兩岸的美景妙,船在這秋河兩岸的美景中穿行更妙。陸陵不自覺拍手,夸贊起船夫,“船家,你的歌聲真是妙哉?!?p> 船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客官謬贊,小老兒也就是隨性唱唱,獻丑獻丑。”說完船夫繼續(xù)開腔吟唱。歌聲飄蕩在秋河兩岸。
小船沿著秋河劃了十幾里,終于是到了地方。船夫劃船,將陸陵送到岸邊。陸陵給了船錢,作揖行禮謝過船夫,徑直往山中走去。
陸陵登岸的山叫做寧山。寧山的半山腰上有座寺廟,叫做佛隱寺。有一條山道從岸邊蜿蜒入山。陸陵走在山道上,一邊賞著道旁的山花野草,一邊向?qū)幧缴钐幾呷ァI降罆r而崎嶇時而平坦,時而還有岔道。陸陵不是第一次來這里,曉得那些岔道也只是故布疑陣。他不予理睬,選了最邊上的那條道路,一直往山中走。
走了許久,陸陵遇見了一座涼亭,涼亭里站著一個和尚。和尚一件黃色僧袍及身,背對著他。兩個茶杯放在涼亭的石桌上,都被倒?jié)M了茶水。茶杯還在冒著熱氣,一看便知那是剛倒的一杯新茶。一個茶壺端正擺在石桌上,石桌的旁邊還燒著一壺熱水。
陸陵看著和尚的背影,慎重地行禮,“徒兒拜見師傅。”
那和尚聽到有人叫他,轉(zhuǎn)過身來。和尚有些年紀,臉胖渾圓。一串念珠在他手中不停地轉(zhuǎn)動。他看到了來人,回禮?!拔乙咽巧揭吧畟H,哪里還是什么你的師傅?!焙蜕姓f道。
“一日師終生師,師傅就不要開弟子的玩笑了?!标懥晷χf道。
和尚輕輕一笑,顯得格外可親,“也罷,佛曰萬物皆空。名是空,利是空,既是空,那俗事俗名前也就佛心無礙。”
陸陵點頭,回道:“師傅所言甚是,弟子受教了!”
“坐吧,我已經(jīng)給你備好了茶水,枯坐等你許久了?!焙蜕姓f道。
陸陵在石椅上坐了下來,問道:“師傅你又知道我會來?”
“每年你都來,今年想來也一定會來?!焙蜕姓f道,“喝茶吧,這可是今年的春茶,寧山以南的山坳中采摘的?!?p> 陸陵笑了笑,看來這師傅是早知道他會來,連茶水都給他備好了。
“她走了?”和尚問道。
陸陵知道師傅問的是誰,他點頭,說道:“嗯,算起來走了已有半年之久,去了漠北?!?p> “要不是她,你怕是也不會出山吧?”和尚問道。
“或許吧,游云門是個好去處,待在山門之中,連歲月都容易忘記。若不是她執(zhí)意要復(fù)她的家門之仇,或許我也都忘記了自己身上的血海深仇?!标懥暾f道。
“可是你也該知道因為她,這江湖上又惹出了多少是非?我們游云門原本是避世之門,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深陷江湖?!焙蜕幸徽Z中的,提點陸陵。
陸陵想了想,說道:“我也不知道收她入門到底是對還是錯。只是當年她在游云門山門前一跪,一跪就是七天七夜,倔強至極。而我,動了惻隱之心,這才將她收入了門下。誰也不曾想到,三年了,她身上的恨意還是和當年一樣厚重,竟是沒有分毫改變?!标懥晖A送#肫鹆颂粕俪鹊钠渌虑?,“或許也不該有改變吧。就如我,當年一戰(zhàn)失去了至親和門人,又是如何能放得下?”
“世人皆執(zhí)念,放不下才有了這世間的江湖恩怨?!焙蜕懈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