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xù)幾天，我都在山里轉(zhuǎn)悠著，好奇地查看著，激動地驚嘆著，百感交集地回味著。
在山里轉(zhuǎn)了幾圈，就對山里的一切了如指掌了。想起過去的日子，心里總是跌宕起伏久久難以平靜?？匆娧矍暗囊磺校透械阶兓?，變化之大，讓我怎么都難以想象。
回到了農(nóng)村，每一天的生活都平靜如水。寧靜是最為明顯的感受，什么都可以不想，什么也都可以不做。吃喝基本不成問題，每一天都在山里逍遙自在地過著，生活也就優(yōu)哉游哉地向前持續(xù)著。
“反正一切都變化了，變得不可想象了，可這些變化在很早幾年前就在慢慢地發(fā)生著，你不是沒有感覺到吧！”
“感覺到了，那些年的變化是一點一點的，這一年多的變化是突然的并且富有轉(zhuǎn)折性的。之前的山里人，是一戶戶在減少，誰知這一年間的減少是十幾戶乃至幾十戶，真的是太快的，快的我都感到驚奇。政府實施易地搬遷集中安置，他們就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統(tǒng)一搬遷到一個更好的地方生活?！?p> “不過，仍有一些人，怎么都不愿意離開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山里，總想著在這里養(yǎng)老，讓自己走到生命的盡頭。畢竟生活了多半輩子了，快進土的人，哪里都不想去了，就堅持了下來，讓山里還有人氣，還可以生活?！?p> 我們說著一些隨便的話，就沿著山路向著有人生活的地方走去。只要有人類生活居住，就有我們可以維持生活的基本來源。過去在城里生活，總要為每天的生活問題擔心著，每天都要為如何果腹的大事操心著，回到農(nóng)村，沒有那些事情的糾纏，就感到日子過得很簡單很輕松很自在。
“山里人始終憨厚大方，留下的幾戶人家對我們都是關(guān)愛有加，他們不會在意我們要吃要喝的那點東西，只要愿意，誰家都可以長期生活?！眾W特曼激動地說著。
“他們還和過去一樣對我們是不加戒備嗎？”想到城市里的人，見到我們總認為是流浪狗，是不干不凈的狗，是滿身攜帶著細菌和不良嗜好的狗，他們之前沒有這樣的心理，一直對我們的是持歡迎的態(tài)度，后來如何，我不由地問。
“不會，一點都不會，他們看見我們就感到親切，就熱情地給吃的東西。我在山里混著，始終感到一種難以用言語表達的成就感和榮譽感。你想想，山里的人很少，狗，也就這么三兩個，能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他們就感到放心，就感到生活的孤單和寂寞會少一點。他們都一直在說，最忠誠最懂得感恩的動物就是狗，所以對我們的存在他們是很感激的。再說，現(xiàn)在的農(nóng)家，養(yǎng)家畜家禽的很少，解決剩飯剩菜的事情就交給了我們，他們都是經(jīng)歷過苦日子的人，哪能看著白花花的糧食浪費掉，于是就不斷地施舍給我們，我們的生活過得還能不滋潤嗎？”它說著，我聽著，不由地走到了我所熟悉的三大叔那里。
三大叔是我所熟悉的一位老人，他是葫蘆大叔的堂弟，平日里他總是有事沒事就到葫蘆大叔家里喝茶抽煙，也說點無關(guān)緊要的閑話打發(fā)時間。他的一個兒子在市上的一個單位工作，聽說在城里買了房子，多次提出接他們老兩口進城享清福，可他們進去住了兩三個月之后，說什么再也不進城生活了，還口口聲聲地說：“城里那生活，不是咱們能過習慣的，還是在老家的土窯洞里生活著舒坦。一輩子都這樣土里來土里去慣了，進到城里，一下子生活在那些鋼筋混凝土修建的高樓上，簡直就是受罪，一點都不適應?！?p> 他后來逢人就這樣說著。從此再也沒有到城里的兒子那里生活著，他在農(nóng)村的山里照樣種菜，也照樣發(fā)展著他的林下經(jīng)濟，日子過得很舒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簡直就是世外桃源，悠然自得，與自然融為一體，比城里人的生活好多了。
想著之前他的一貫做法，我就問奧特曼：“他還是那樣不愿意進城生活嗎？”
“還是那樣，江山易改稟性難移，他總感到在山里生活滋潤。他一直說，那里都不去了，七十好幾的人了，就在山里養(yǎng)老，百年之后就埋在山里，就與山里的森林融為一體?！彼f。
“想法多么現(xiàn)實啊！在山里這樣生活著，是最為理想的選擇。他還那么喜歡栽樹嗎？”我想起他過去的一個習慣就問道。
“喜歡，不僅喜歡，而且對栽樹癡迷的更加厲害了，每年將自己收入的多半都用在為山里造林了。別看國家組織栽植了許多樹，管護需要人，國家計劃的護林員指標有限，于是他就成了義務的護林員。別看他一分錢的工資也不要，比領(lǐng)工資的護林員還認真，誰要是損害樹林，就是和他過意不去，他一定要非常嚴肅地理論一番。至于植樹，那是他一輩子的愛好，也是他一輩子都專心干著的大事，過去無地方栽樹，他就在荒山上、溝邊空地上栽，現(xiàn)在山里不種地了，空地很多了，除過國家栽植的那些樹之外，還有好多地方荒著，他就見縫插針地栽樹。越來越認真，有些人說，他這一輩子就是為栽樹而活著的?！彼^續(xù)詳細地給我介紹著。
我們走到三大叔的門前，繼續(xù)不見一個人，門前剛顯得很清靜，沒有一點聲音，他家的大門大開著，院落很干凈。我們有一個良好的習慣，就是沒有經(jīng)過主人的允許，一般是不會走進他們家院子的。我們就在門前找了一個不錯的地方待著。
“有人生活的地方就是不一樣，你看門前是多么干凈整齊，菜園里的各種蔬菜是多么鮮嫩。沒有人生活的地方，荒蕪的太厲害，看著就心里不舒?！蔽腋袊@地說。
“那還用說，有人不停地侍弄著，一定會很好。無人管護，自然就只能長草。別看他們都年紀很大的，但是干農(nóng)活一點都不賴，不論是種菜還是種植別的，都不是外行，能干還很能吃苦?！彼诮o我認真地說著，就看見三大叔和他的老伴慢慢地走出了院子，來到了門前的空地上，看見我和奧特曼在門前蹲著，三大叔就驚奇地說：“這不是大哥家的大白嗎？都以為早死了，誰能想到還活著。你說，人就是活不過一只狗，人早已進土了，狗還在世上活著?！?p> “快別那樣說，人都活了七八十年了，狗才活了多少年，人總是貪心不足，總想活得很長很長，可終究都要睡在那個向陽的山坡上?！彼睦习檎裾裼性~地說。
“還是狗最懂得感情，走了兩年多了還是回來了。當初沒有人喂養(yǎng)，都以為出去被人害死了，現(xiàn)在還好好地活著。也不知道是怎么活過來的！”三大叔繼續(xù)嘀咕著。
“這個，就不知道了，看樣子活的還挺好！以后咱們就喂養(yǎng)著，也跟著你上山看樹林。狗是最記得恩情的，養(yǎng)狗是有回報的?！彼睦习檎f完，他們就在門前菜園邊的空地上勞作著。
“這個老人，你應該知道吧！可厲害了，一輩子除過種地就是栽樹。甚至可以說，他最大的愛好的就是栽樹，最大的成績也是栽樹，山里沒有造林之前，多半的樹都是他一個人栽的。給子孫后代沒有留下別的，留下了這么一片綠蔭，就是最大的功勞?！眾W特曼說。
“當然知道，我之前一直以為他栽樹是為了給自己留下可以出售的木材，現(xiàn)在一看，根本不是，他栽樹，就是想改變山里的荒蕪，就想給后人留下一小片森林?！蔽艺f著就不由回憶起當年的一些記憶來。
三大叔因為兒子在市上工作，他在家里忙忙碌碌地種地，日子越過越好，他也就知足地在山里快樂地生活著，勞作著。隨著家里經(jīng)濟條件的日益好轉(zhuǎn)，他并沒有安逸地享受著自己擁有的一切，他看到山里過去被開墾的荒地再次變成了荒地，他就栽樹，后來看見種莊稼的糧田也開始撂荒，他也開始栽樹。我深刻地記得，他曾經(jīng)在山里培育過柏樹的苗木，別人培育苗木，是為了順應市場圖個不錯的經(jīng)濟效益，可他沒有這樣的計劃。他等五畝多的苗木長大了，就一個個移植到不同的荒地上，遠遠地看去，這個小小的山區(qū)村就是一個林區(qū)。別人培育苗木，給自己增加了經(jīng)濟上收入，他培育苗木，是為了給山里增添綠色。
“年紀不小了，該注意身體了，山這么大，你一個人也綠化不完！”葫蘆大叔曾經(jīng)就告訴過他。
可他并不認同葫蘆大叔的話，而是有理有據(jù)地說：“人這一生，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就這么幾十年，看著土地荒了怪可惜的，干點有意思的事情比啥都強。社會進步了，時代變化了，反正以后種地的機會不多了，只有栽樹是唯一的出路。農(nóng)業(yè)要發(fā)展規(guī)模農(nóng)業(yè)和現(xiàn)代農(nóng)業(yè)，像我們這個自然條件艱苦的大山，最好的辦法就是植樹造林改善生態(tài)。這個地方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好轉(zhuǎn)了，別的地方也一樣跟著受益。我就喜歡看見綠色，就喜歡在有很多樹的地方生活。前些年，到外邊看了看，更加讓我認識到，植樹的重要性，發(fā)達的地方，整個都是綠油油的一片，好看極了，也美觀極了，我們與其讓土地荒著長草，不如用來栽樹。等樹長大了，那是多么好的事情啊！”
回憶一晃而過，奧特曼在我的身邊靜靜地沉睡著。想起流浪進城的那些日子，看到的綠色總是很多，城市整齊美觀的綠化，公路兩邊排列有序的行道樹，都是人為改造環(huán)境營造良好生活條件的杰作。山里，盡管嚴酷，但只要努力了，同樣能成為壯觀的林區(qū)，同樣能成為美麗舒適的生活之地。
此后的日子里，我就在三大叔家里生活著。奧特曼很忙碌，有時候要跟著他的主人上山看守林區(qū)，更多的時候要到放養(yǎng)雞的深溝里認真地看護那些雞與蛋。它沒有事情的時候，就前來和我一塊說說話打發(fā)打發(fā)大塊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