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后的里間輕聲說起話來,啞巧聽到韓烺的聲音似是帶著歉意,越發(fā)地柔和了,她驚訝,一方面是沒辦法把韓烺和從前聽說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看做一人,另一方面,她始終不明白,方才還在流血的那道傷疤,竟然莫名消失了?!
在韓烺進門以前,她親眼看著裴真抽出帕子捂住了那帶血的傷口,她還以為血會越流越多,畢竟是新傷完全沒有愈合,然而她抽出了帕子遞給裴真,裴真接過,她卻看到了那眼下猙獰的傷口全不見了,若不是那處還有血痕,她還以為自己眼睛出了問題。
看她震驚,裴真淡淡笑道:“唐沁便是這么好起來的?!?p> 她恍然,又更加驚訝了,這等生肌的本領,傳說中的仙人才有!
難道她得了仙人授業(yè)?!是不是和突然變了性情有關系?!
啞巧驚疑不定,卻聽裴真又開口了,“這事知曉的人并不多?!?p> 她笑得很是平淡,啞巧明白她不欲多說也不欲張揚,今次沒了辦法,才露了這一手。她滿心驚疑,卻并沒繼續(xù)問下去。
站在屏風后,啞巧怔怔地回想裴真身上發(fā)生的事,而裴真面對韓烺的歉意,一顆心越發(fā)安實起來。
她故意以帕子掩住眼下,就是為了引起韓烺的懷疑,待韓烺疑惑重重再突然揭開,真相不似韓烺想得那般,韓烺不僅不會再疑惑,還會歉意滿滿,畢竟他怎么能疑心他請來養(yǎng)病的夫人呢?
裴真看著韓烺緩聲問她下晌感覺如何,說起請了一個善藥膳的江南廚子來府上幫她調養(yǎng),踏實安穩(wěn)的同時,又有一種異樣在心頭蔓延。
會否欺負小豆子太過了?
畢竟,今早小豆子還在韓家替她出頭。
然而念頭一出,小豆子一句話就像晴天霹靂,立時將她這個念頭徹底擊碎——
“我還請了太醫(yī)院的衛(wèi)院判,衛(wèi)院判對疑難雜癥多有研究,約莫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夫人讓他好生瞧瞧?!?p> 瞧瞧?
脊背上的汗毛豎了起來,裴真強作鎮(zhèn)定。比起方才疤痕一事,半個時辰后要來的衛(wèi)院判,才更讓她站到了懸崖邊緣!
小豆子和善地看著她,她的心里像是有一盤小豆子在熱油里炸,每一顆小豆子都崩地她心頭生疼。
她緩緩道好,一字一頓道:“讓夫君費心了?!?p> 韓烺朝她擺手道不必,神情越發(fā)溫和了。
“外院還有些事,夫人歇著吧,若是吵鬧,不必理會。”
......
韓烺一走,啞巧便一陣風似得卷了進來,一雙巧手翻飛地極快,“怎么辦?!一診脈就露餡了!”
裴真哪里不知?
唐沁重傷到昏迷不醒,而她卻活蹦亂跳,就算是個庸醫(yī)都能看出古怪,別說院判了!
這會兒可是白天,韓烺又在府里,將一個昏迷的唐沁弄過來有幾成的可能不被人瞧見,又不被人懷疑?
恐怕一成都沒有!
眼見著啞巧急得鼻尖汗珠冒得更快了,裴真不免沉思起來。
正在這時,外間傳來了些許嘈雜,接著便有凌亂的腳步聲在院中響起。裴真心頭突然警鈴大作,一時顧不得許多,“外間什么事?先去看看!”
她抬腳前去窗前,細長的雙臂推開窗欞,一眼便可看見院門口站了幾個威武的侍衛(wèi),當頭一個,裴真知道是韓烺手下得力的黃諒,那黃諒提著刀一派肅然,似是看著眼下幾個管事的丫鬟嬤嬤都在了,開了口。
“爺吩咐了,關緊正院的前門側門,查人?!?p> 一聽說查人,幾個嬤嬤丫鬟臉色都白了起來,有個資歷老些的問黃諒,“小黃哥,好端端的查什么人???”
黃諒不假辭色,反問一句,“好端端的?”
有侍衛(wèi)解釋道:“昨晚進了賊你們不知道?方才可有人發(fā)現(xiàn)后門附近地上落了箭羽,這可不是咱們府里的東西!后門守衛(wèi)的也在附近的樹上看到了箭孔,這是向外傳信!昨夜沒找到賊人,賊人必藏在府里!爺說了,正院也得挨個查!”
這話說得清楚明白,眾仆婦一聽有賊在他們中間,更是瑟瑟發(fā)抖,再沒個多話的了。
黃諒見狀滿意地點頭,“把所有仆婦都叫過來吧!”
眾人紛紛離去,正房里,裴真和啞巧對了個不妙的眼神。
裴真抿了嘴。她覺得自己上一息同情了小豆子,肯定是這種萬萬不該有的情緒招惹了老天,這下好了,小豆子連連兩個耳光打過來,她一時都有些回不過神了。
她這里要應付已在路上的衛(wèi)院判,而啞巧也快要原形畢露了!
畢竟夏氏姐妹只有兩個,怎么會變成三人?
啞巧攥住了裴真的手,臉上露出決然之色,裴真知道她的意思,她是要同韓家人“決一死戰(zhàn)”了。
她這模樣,裴真瞧著突然笑了,眼中有了光亮,“不至于,大不了我再多躺幾日便是?!?p> 啞巧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裴真卻也來不及解釋了,“去藍姑房里。”
......
黃諒守在正門口,他見那些仆婦跑動的動靜大了,這才想起韓烺的吩咐,連忙道:“輕些,爺吩咐了,不許驚擾夫人!”
仆婦們更加戰(zhàn)戰(zhàn)兢兢了,這時正房的門前突然發(fā)出了響動,眾人看過去,正見夏西扶著他們不得驚擾的夫人出了門。
黃諒一怔,連忙上前,“可是我等驚擾了夫人?”
新夫人卻是搖了搖頭,單薄的身形像是要被風吹走一樣,若不是夏西扶著,黃諒唯恐她摔在地上。
“屋里悶了,出來轉轉。我去看看藍姑,你們忙便是?!狈蛉司徛曊f著,說完又低聲喊了一旁的人,“走吧,夏西。”
黃諒不知該說些什么,他跟在韓烺身邊許多年,從沒有伺候女眷的經歷,當下也只是垂著頭準備默送新夫人離去。
可新夫人邁開的腳步又頓住了,“哦,你們可是在查人?要不要藍姑她們也過來?”
她回過頭來,神情有些寡淡,黃諒突然一個激靈,“不必了,本也不該驚擾夫人。”
新夫人沒說什么,轉頭離去了。
黃諒目送新夫人離去,見她和夏西自轉角轉身不見了,才站直了身子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不知怎么,他覺得這位新夫人方才那寡淡的神情,很有些意味。
身邊有人問他,“小黃哥,那夫人陪嫁的人都不查了?”
黃諒看著沒了人影的轉角,風吹得謝卻花朵的白梅隨風擺動,黃諒撫了額,“也沒幾人,不查便不查吧,我去跟爺說便是?!?p> 說話間,正院的仆婦都匆忙地往門前跑來,黃諒使人查點人數,準備等會兒挨個詢問,正想著,忽見有小丫鬟動靜極大地快步跑了過來。他剛要呵斥一句莫鬧動靜,小丫鬟卻搶著嚷道:
“夫人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