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昏迷后再張開眼，總是萬象更新、日新月異的樣子，所以這一次，默槿在張開眼睛之前，就已經(jīng)被遠(yuǎn)處的絮絮低語吸引了，她偏了偏腦袋，并沒有感覺到多么強(qiáng)烈的天光照射在自己眼睛上，手從被子里鉆了出來，揉了揉有眼，隨后慢慢睜開。
入目，是白玉色的床榻，和薄如蟬翼的床幃。
“姑姑！姑姑！默槿姑娘醒了！”
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在她旁邊一直為她打著扇子的一個小女孩一躍而起，徑直竄了出去，根本沒聽見她在后面叫她的聲音。
等默槿撐著床自己坐起來的時候，一陣輕快但雜亂的腳步聲從外面?zhèn)髁诉M(jìn)來，緊接著的還有寥茹云的聲音：“姑娘醒了，身體可有什么不爽利的？”她人沒到，聲音已經(jīng)傳了進(jìn)來，等她走到默槿身邊兒，話已經(jīng)問過一巡了。
默槿抿了一下嘴巴，雖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至少這天地間又是另一番景象。
寥茹云見她不說話，還當(dāng)她還懵著，索性撩了夏衣的薄群，在床邊兒坐了下來，伸手去摸她的臉，拇指在眼下微微用力，看了看她的眼瞼。
“你…還會看??？”
剛醒來，默槿的聲音還帶著幾分疲乏，因?yàn)楸涣热阍频氖洲糇。烬X間也有些黏連，聽起來倒像是小孩子在撒嬌。
“沒事兒便好。”寥茹云將手收了回來，站起身，緊著讓身后跟進(jìn)來的宮娥伺候她起床洗漱。
屏風(fēng)之外，寥茹云握著阿瑤的手，方才沒顯露出的欣喜之色，此時倒是表露無意，甚至連眼眶都紅了幾分：“阿瑤，太好了，阿瑤…”
阿瑤也帶著笑，用沒有被握住的手為寥茹云將散落的發(fā)絲挽到了而后。之前她們兩人和其余姐妹正在院里說事兒，小宮娥來的時候，甚至她都沒反應(yīng)過來，寥茹云轉(zhuǎn)身已經(jīng)跑了出去，平時一絲不茍的頭發(fā)都紛亂了去。
曉得是自己著急了，寥茹云還有些不好意思，她低著頭，輕輕喘了兩口氣，又向屏風(fēng)內(nèi)叮囑道：“衣服是按著姑娘的身材做的，可還合適？”
里面大約是在收拾整理衣服，一陣兮兮索索的聲音之后，才傳來默槿的聲音：“剛巧著呢?！甭曇粽Z調(diào)里，都是說不出的輕快。
看著被帶出來的默槿，寥茹云上前揮了揮手，真為她梳頭的宮娥識相地退到了一側(cè)，雙手將梳子捧到了她面前。寥茹云的手又軟又輕，默槿甚至感覺每一次她撫摸上自己頭頂?shù)臅r候，從后脊椎和后頸處都會傳來一陣陣酥麻的感覺，弄得她又有些疲乏了。
“怎的了？還沒睡夠嗎？”寥茹云一邊兒輕手輕腳地給她梳著頭發(fā)，一邊兒從水樣兒的鏡中去看她的點(diǎn)，正好看著默槿兩個眼皮又粘到了一處去。
默槿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聲，抬手揉了揉眼：“是你的動作太溫柔了，我想起了…”提起現(xiàn)世中的寥茹云，她的眸色立刻暗了下去，眼眸也不再通過鏡子和身后的寥茹云交會，而是低了下去。
同之前一樣，默槿不愿提起的，寥茹云自然不會多問。
她把梳子放到了一旁，將手中瀑布般的長發(fā)全數(shù)束了起來，先固定下來后，又凌空擰了幾下，隨后用簪子將它們?nèi)珨?shù)收拾妥當(dāng)。
往常默槿為了省事兒，要不就是一柄木簪子了事兒，要不就是用巾幗隨意將其固定住便好，這樣復(fù)雜的凌虛髻已經(jīng)不知多久沒有人為她梳過了。
她忍不住抬起手，用指腹小心地碰了碰頭上的發(fā)髻，伴著簪子后墜的掛飾，皆是搖而不落，領(lǐng)托頂上。
“可還滿意？”寥茹云的手搭在她的肩上，身子微微前傾，同她一齊看著鏡中女子乖順的樣子，都微微笑開了花兒。
“咱們這是去哪兒？”著了夏衣，默槿感覺自己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及地的衣擺隨著她走動，在大腿的肌膚上輕柔地擦過，像是被云撫過了一般。
在她身前半步引路的阿瑤回首笑了笑：“去見天帝，姑姑與天帝說了姑娘你的事兒后，天帝便一直叮嚀著，等你醒了，一定要帶你去見見他?！?p> 天帝？
這個只存在于默槿之前人生的傳聞中的仙家，并沒有給默槿留下什么好的印象。
身側(cè)的風(fēng)在阿瑤說完話后都帶上了幾分冷意，寥茹云不著痕跡地看了幾眼默槿，雖然她面上沒有什么變化，但那雙墨色的瞳孔內(nèi)，幾乎是閃出了寒光。
“姑娘認(rèn)識天帝？”她思索之下，選擇了最溫和的一種問法。
默槿搖了搖頭，張嘴似乎有什么想說的，但猶豫一番后，還是將話頭咽了下去，又搖了搖頭。
“姑娘總是這般神神秘秘，”阿瑤在前面，也注意到了她們兩人間氣氛的變化，索性接話到，“可是姑姑說你與我們不同，應(yīng)是頂厲害的老神仙了，所以什么都不讓我們問。”
這些話應(yīng)當(dāng)不是寥茹云授意她說的，所以寥茹云一個勁兒給她使眼色，叫她不要再說了，但阿瑤并沒有理會，倒是將這段時間悶在心里的話都一吐為快。
“姑姑找你，可我們也不能總是留著個不認(rèn)識的仙在我們宮中，姑娘一會兒見了天帝，還是要好生交代的?！?p> “交代”二字用得已是重了，可話說出口便無法收回，默槿抬著眉，瞟了一眼阿瑤，心里想得卻是另外一件事兒。
先前沒有仔細(xì)看，如今在天光之下細(xì)細(xì)觀察之后她方才后知后覺這阿瑤的樣貌…她先前應(yīng)是見過的，可到底是在哪兒見過，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寥茹云看她眉頭緊鎖的樣子，還當(dāng)是阿瑤說的話冒犯到了她，連忙伸手拉住了她的左手：“阿瑤年紀(jì)小，不懂事兒，說話不過心的，你也別往心里去啊?！?p> “話說出了口，便是潑出去的水，如何不往心里去？”
默槿心思正堵著，寥茹云又為阿瑤說話，弄得她更加不舒服，這句話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不知是不是因?yàn)樗蛔杂X地在語氣中夾雜了幾分冷漠與傲然，把寥茹云和阿瑤還嚇住了，雙雙對視了一眼，不再接話。
這一段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此間沒有日月，默槿只能憑著感覺大概分辨時辰，看到面前高聳的大殿后，她估摸了一下，從寥茹云她們的府邸走來，約是用了小半個時辰。
大殿外，守衛(wèi)、侍從并不許多，大約是都認(rèn)識寥茹云，還紛紛同她們?nèi)诵辛硕Y。默槿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這個地方，在邁入大殿之前，還不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已經(jīng)先一步進(jìn)去的寥茹云見她沒有跟上，側(cè)身伸出手，笑道：“不用怕，我在這兒呢?！?p> 默槿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溫?zé)帷⒕d軟的那只手，立刻將她的手握緊了幾分，又輕輕捏了一下，叫她放下心來。
大殿很深，在最里面的高堂的白玉椅上，坐著一個一身白衣的人，是默槿曾經(jīng)見過的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