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墨大有她不說他絕不會醫(yī)治的架勢,朝夕這傷還真是不能讓別人來,當時她擋下這兩箭時幾乎就斷定沒有人看到整個過程,除非是與她想法一致的蘭晴語,那個時候她腦海里其實是空白的,好像本能著要出去為那個男人擋下危險,那么蘭晴語呢?她躲在夜色中,箭勢始發(fā)的迅疾,幾乎就是在她來不及反應過來時就聽到蘭晴語的驚痛聲,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間被她吸引,朝夕捂著傷口躲過了葉裴的盤問。她要躲過所有人勢必躲不過荀子墨,身為一個醫(yī)者他只需一眼就能看穿,朝夕有求于他,也需要他瞞著偷偷換藥,所以她早就做好了和盤托出的打算,將大致內(nèi)容與荀子墨簡述。
荀子墨內(nèi)斂的雙眸微動,手上動作未停,語氣如絲,“這么說,你是為那個男人才受的傷?”他挑眉逼問。
“我當時……沒想那么多?!彼脑挼偷綁m埃里,心里有種莫名的澀痛。
荀子墨多少是知道些他們之間相處的并不算融洽,別人的家事他沒想過多問,但只要每次一提及朝夕的眼底都會黯然,他難免不好奇她心底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你,喜歡他嗎?”荀子墨低垂著頭,正在為傷口上藥,上好的金瘡藥灑在綻開的皮肉上,藥性散發(fā)出來的瞬間會又癢又疼,朝夕像是并未多感覺,待荀子墨抬頭看她時,不免驚訝于她看著某一個點怔怔發(fā)呆,不知是在為他說的話思考,還是根本沒聽進去。
喜歡嗎?彼時朝夕并不懂喜歡是什么,她對那個男人的感覺太過復雜,說不上喜歡不喜歡,只是那個人那張臉一直出現(xiàn)在她的夢境中,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唯一記住的東西,那種感覺熟悉到好像他們之間必然有著某種聯(lián)系,至于這種聯(lián)系是親人、朋友,還是愛人,她真的分不清。她總是不由自主會關注著他,想要看看他眼底是否也有著和自己相同的感覺。好多次她看到的都是失望,顯然他們是真的不認識,從他眼底她看不到更多的信息,有的只是冷漠。有時候她也會想,外界對他的評價那么高,對他的呼聲那么響,而他給人的感覺也確然是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但為何對她連相府中的一只狗都不如?
徒然的搖了搖頭,喜歡不應該是互相的嗎?她從不敢奢望這種東西,只要他能對她好一些,讓她生活的如意些,在府中少受些侮辱和折磨就好了,也不至于她每日就想逃離那個地方。
看到她無辜的眸中竟是懵懂,荀子墨微不可聞的松了口氣,將緊纏的白布裹好,抬手揉了揉她墨黑的發(fā)頂,寵溺道:“傻瓜,不喜歡是最好的,他不適合你,他那樣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有太多的束縛,也有太多的選擇,他不可能只守著你一人。按你的那種思想是接受不了這種觀念的,與其在陷進去前及早抽身,還是你真的要在勾心斗角中過下去?”自從上次朝夕的長篇大論后,荀子墨就很清楚她的性格,她有她的堅持和驕傲,喜歡一個人勢必要磨去她的棱角,改變自己。身為朋友,荀子墨不認為朝夕的性格有什么問題,他自己也是這樣灑脫的人。對事物有自己的看法,朝夕與這個朝代別的女性不同,她是個有想法的人,正因為她性格中突顯的不同才迷人,可這樣的人又豈能在深庭闊院中被長久的壓迫呢?她應該活在笑意泯恩仇的江湖,方能讓她自由自在做她想做的事,過她想要的生活,他不能眼看著他的朋友每日悶悶不樂,愁眉不展的樣子。
明亮的雙眸逐漸暗沉下去,薄唇微抿。斟酌著荀子墨說的每一句話,暗暗心驚。不能再放任自己去關注那個人了,切勿再在錯誤中深陷,畢竟和那人結(jié)婚的不是自己,千萬別因為身份而沖昏了頭腦,真把自己套牢。能找機會問清楚他為何會出現(xiàn)在自己夢境中最好,不能也就罷了,像這么沖動不經(jīng)思考就去救人哪里還是她的行事作風。哎,幸好荀子墨的話點醒了她,否則她還不知道要擺正自己的位置。
“放心吧,我不會再迷惘啦!司夜離有喜歡的人,他娶我不過是為了討好皇上開心,這樣的人我寧朝夕才不稀罕,我想要的人必定只對我一人好,只能與我一人共攜白首,否則我寧可不要?!表椎牧鞴忤采?,她依然還是那個灑脫隨性、無牽無絆活得純粹的自己,純凈潔白的像皚皚雪山上覆蓋的紅梅,嬌艷而朝氣蓬勃。
被荀子墨繞了許久差點忘了正事,環(huán)顧了圈他住的小院,屋里纖塵不染,整潔干凈,但除了給她醫(yī)治的藥箱外再無其他可能看出他身份的事物,到了嘴邊的話到是有些為難該怎么說出口,琢磨了下這治活人和給死人剖解應是無大意的吧,反正原理都是相同的。
“荀子墨,你看你這住的環(huán)境也不怎么好,再說你和杜麗娘斗沒點資本和后臺怎么成,不如我以相國夫人的名義讓你來幫我怎么樣?”朝夕挑眉看著荀子墨不懷好意道。
扎緊最后一根綁帶,荀子墨浸了浸染上鮮血的雙手,順便將處理過她傷口的布帛和匕首洗凈,撩眸含笑道:“看來是還沒嘗夠疼痛,說吧,有什么棘手的事需要我?guī)兔Φ??!?p> 早知她的小心思是瞞不過他的,懊惱的吐吐舌頭,這人也太精了!真不是好糊弄的。捻了他擱置在案尾的梅子丟進嘴里,酸酸的味道真是好極了。咂吧咂吧嘴,梅子的核應是被人小心的剔除了,用糖水浸泡過,除去了酸梅苦澀的味道,余留下一層清甜微酸的滋味,再用炙火烘干,加以密封保存。這么細膩的活怎么是他能做得出來的?!嘖嘖嘖,聞著有滿滿的奸情味啊。朝夕也不戳穿,想必除了許珊還能有誰呢。
“你可知鳳都近來發(fā)生的幾件大事?”說著,朝夕又丟了一顆,眼見著荀子墨盯著她手里的梅子看了幾眼,轉(zhuǎn)而從柜子里拿出一包藥材放入藥罐中,點燃炭火,慢悠悠煎藥去了,連個眼神都懶得給她。
“你是說朝中幾員大官相繼被殺的事?”拿了塊抹布捻起蓋子掀了掀,另一只手搖著蒲扇扇風助火,荀子墨神情專注。
“是啊,我想查案——”
朝夕話未說完就聽到荀子墨齜牙的怒吼聲,透著壓抑的暴躁,恨鐵不成鋼的瞪著她,從齒縫中擠出的話含著警告,“寧小七,這件事和你又有什么關系,你又趟哪門子的渾水?”
朝夕被他吼的腦門青筋一突一突,連著丟了好幾顆梅子,又被他吼道:“你把梅子吃完了,等會拿什么來過藥?”
捻在指間的梅子丟也不是拿也不是,像個燙手山芋般被她急著脫手。剜了荀子墨一眼,早干嘛不告訴她了,真是小氣。
“咳咳,你幫我去義莊查看柳絮是否懷孕吧?!?p> “出息了,連死人的地方都敢去?你要去你去,我的手只摸活人,死人我不摸?!眮G了蒲扇,舀出一碗黑乎乎的湯汁擺在她面前,“喝掉?!?p> 朝夕皺眉,看著就沒胃口,實難下咽,往日這種東西都是芷瀾哄著她喝,想著法子弄好吃的幫她掩蓋藥味,她其實不怕疼卻是怕喝藥。
“不喝,要么你答應我的要求?!?p> “愛喝不喝?!避髯幽芍D(zhuǎn)身就走。
“……”這人好生無趣。抬手捂住鼻子就將一碗藥罐了下去,忍著惡心丟了顆梅子才將藥味壓去,“荀子墨,我喝完了?!彼蟮穆曇暨鲞龅膸еz討好的撒嬌意味,邁出的腳步頓在原地,無奈的撫袖擦去她唇角染著一圈褐色的澤漬,強忍著嘲笑她的沖動,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小七,這是國案,根本不是你能管的,縱然你有顯赫的身份,令人仰慕的尊貴,但你別忘了你不過是個女子,身無半分官職,你要拿什么來查案,你以為別人會理你嗎?你別又拿出你的那套觀點來說,我敢保證沒有人不會把你當成異類,正為著你的身份與別人不同更要時刻小心謹慎,免得招來禍事,一味的逞強對你沒有好處,這不是你該管的事?!蹦昧私鸠徦幒退幇o她,他的話認真嚴肅,眼底更多的是擔憂與堅定,拍了拍藥瓶,“回去吧,內(nèi)外兼服,傷口別碰水,有時間顧及別人不如照顧點自己,若是裂開再來找我?!睂⑺扑偷介T外,荀子墨不耐煩的趕人。
她又何嘗不知這是國案,哪是她能管的了,即使如此她也想試一下,至少為了那個可憐的老婦人能有個人站在她那邊。她是個感恩的人,別人佐以她的恩情,她會十倍百倍的償還回去,為了點滴的溫暖寧可傾盡所有。因為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冰冷,她想努力靠近溫暖。
“子墨,你不懂?!辈欢倚闹械膫蛯嘏目释?。如果你像我在這陌生孤獨的世界里活著,也會想要去抓住這些吧,對不曾擁有過的溫暖渴望偏執(zhí)。你又怎會懂我心底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