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身上有傷,一只手撐著往后退的身子并不利索,她的眸中有驚恐和不安,慢慢地聚集起水霧來,面對這具陌生的身體她全身都止不住的顫抖。原來她一直都覺得自己很堅強(qiáng),可退卻了這層堅強(qiáng)的她比任何人都要脆弱,她不過是習(xí)慣了將自己偽裝,習(xí)慣用面具去保護(hù)自己。
阿月的手心里都是冷汗,難道她真的在劫難逃?不,她一定不能落入這個男人手里,她不能忍受自己的身體被人觸碰,她渡不過這個坎。她想往左邊逃男人似乎看準(zhǔn)了左邊,在她動一步時就往一邊攔住,她想往右邊時男人則攔住右邊,將她困在床榻上,然后他像是審視獵物般朝她步步緊逼。
阿月望著遠(yuǎn)處燃燒著的燈燭內(nèi)心有些茫然,儼然此刻的她就是只待宰的羔羊,毫無反抗的能力。她苦澀的想仙兒還說讓她不要反抗,她連戰(zhàn)斗力都不具備怎么反抗呢。
大概神經(jīng)一直處于緊繃狀態(tài),連日來又沒怎么好好休息過,猛然間她感覺到身體好像有異常,有什么熱流一瞬間從身體中涌出。這種感覺讓她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大陸般感激,她抬起頭在男人撲下來前仰面祈求道:“軍爺,我來葵水了。”
男人顯然想不到她說的葵水是哪個,一把將阿月壓倒,男人身材魁梧,體重自然不輕,阿月被他撲倒一點(diǎn)反抗的余地都沒有,她抬手想推抵開他,哄慰道:“軍爺,我真的來月事了,不信我可以給你看。”她誠懇的祈求。
低下頭看到她雪白的肌膚時整個人都顫了顫,她的肌膚嫩白如雪,觸手絲滑,與她那張丑陋的臉形成對比,是他完全想象不到的。這樣的身子平日里一定被養(yǎng)的很好,否則怎么能有這般美好。他有些難受的瞇眸問道:“別是唬老子的吧,什么時候不好來偏偏這時候來?”
阿月臉上一頭黑線,這個是她能控制的嗎?她挽唇揚(yáng)起個笑臉來,心情第一次因?yàn)樵率聛矶杏X到舒爽無比,“這是生理反應(yīng),不是人力所能為之。”
這個到也是,縱使他是糙老爺們也知道這種事毫無預(yù)期可言。再說這個時候要是強(qiáng)行做些什么也是晦氣,想是這么想還是不確信的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比真金還真。”阿月稍稍推抵開他一些,容她身子能挪動些地方,示意給他看染血的床褥。女子低眉順目怯弱的樣子到底還是會令男人有些保護(hù)欲,他眸色動了動。男人的眸子落在床褥上,那里果然有阿月身上沾染的血跡,并不是很多,卻也足夠看的清楚。男人嫌棄的從阿月身上下來,蹙了蹙眉,神情頗為難受的往外走。阿月看著憋悶的男人終于松了口氣,將身上散開的衣物往回攏,她覺得有些冷,唇瓣綻開了些許涼薄的笑意。
仙兒的聲音早已不見,就算她想去找也未必就能找得著,況且她自己方從那個男人手中脫險也不愿再去冒險,倚在榻沿的一角,經(jīng)過方才一陣激烈的爭斗不止是身體疲憊,身上也出了密密的一層汗。如果這時候能洗個澡就好了,想歸想,她還是不敢在這種地方放松警惕,她知道就算她現(xiàn)在躲過了,躲得了初一又能躲得了十五?不行,坐以待斃不是她的風(fēng)格,反擊才是她正確的打開方式。她想她該找個契機(jī)令自己化為主動,無論怎樣她都不能受那些男人的凌辱,無關(guān)其他,是她自己的底線。但阿月沒想到的是她想要的契機(jī)就在不久后的將來真的到來。
這帳中的其他人不知何時會回來,阿月扯了條毯子蓋在身上,帳簾外的月色緋靡,點(diǎn)點(diǎn)星光棲散在枝頭。她的眸底一片幽暗,身為女子命運(yùn)從來都不掌控在自己手中,只有權(quán)利者才有資格操控,這種感覺很不好,正如她現(xiàn)在命運(yùn)被蘇映寒掌控,沒有人會在意她的死活,除了反抗她幾乎沒有選擇。迷迷糊糊間蜷靠著睡著了,夢里她像是回到了過去,那時她還是望江樓主,身邊有杜麗娘、音兒、艷蓉、墨蓮等人,他們時常都會陪她飲酒作樂,偶爾興致好她也會去沙漠中領(lǐng)略一下黃沙滾滾的熱浪,或是攜幾人在渝州泛舟湖上,忙碌到也悠閑。可如今他們死的死,牽連的牽連,也不知是否還安好,又藏身在何處。
隱約間她又夢回到與杜麗娘那日的對話,兩人素來交情就好,既是朋友又是生死摯交,基本沒什么話題是不能聊的,杜麗娘在她面前也是放的開的很,她也自然不會拿身份去壓任何人。是以外界揣測的性別問題什么的彼此間都默契的不會聊起,連情感都鮮少會說,但到底年歲都擺在那,總歸會在閑聊時無意中提及。從前他們都忙著為玄月宮打江山,身上大小傷不斷,到也無暇顧及這些,可長此以往下去也不是個問題,特別是那年發(fā)生艷蓉的事后他們心底都是有些波動的,他們這些人在工作時虛情假意,但出了戲的他們焉知沒有自己的感情呢,只要付出過到最后都會有情緒的波動,只是或多或少罷了。他們也努力讓自己一半活在戲中,一半游離在真實(shí),難免不會動情,動了情又將如何呢?結(jié)局大概就像她這樣吧。
杜麗娘深知她在為艷蓉的事痛惜,找她喝酒,兩人酒沒過幾盞醉意到是不少,倚在檐頂斜望著遠(yuǎn)處碩大的明月慵懶笑道:“你就真打算一輩子就這樣了?玄月宮有的是人才,宮主雖然對你的能力認(rèn)可,但難保不會看中別人,屆時挑選了別人為下一任宮主,你覺得你還能繼續(xù)安穩(wěn)坐在這個位置?”塞外的天氣一直都是極好的,對于像阿月這樣有寒毒的人來說適合在這養(yǎng)病,他們最是喜歡靠在高處的檐頂欣賞美景。杜麗娘說的對,以玄月宮中一貫的行事作風(fēng)來看,弱肉強(qiáng)食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則,幾個閣主的心思各異,難保不會想要除去她,誰讓她近些年在江湖上的風(fēng)頭勁盛,大有遠(yuǎn)遠(yuǎn)超過他們的勢頭。她雖不居功自傲,可別人是否居功她又怎知,再說玄月宮宮主的位置確實(shí)足夠吸引人,為此那些人暗中較勁,互相提防著,誰都想做出番成績出來,好有實(shí)力拿下這個位置,而她偏偏在玄月宮中一直都頗受器重,自身又將望江樓打理的很好,渝州又有漕運(yùn)替她撐著結(jié)實(shí)的后盾,大有競爭的資格,甚至連傳言都說她會接替宮主。這種話無疑將她陷入危險的境地,杜麗娘的提醒算是好意。
阿月眸底染著幾分醉意,頭也有些昏沉,但腦子卻是清晰的。她搖了搖頭,按壓住眉角跳動的神經(jīng),覺得今晚真不適合談這個話題,又或者她潛意識里是逃避的。可面對摯友她也不想胡亂搪塞,似是觸到什么不愿提及的過往,周身都有種孤寂和黯淡彌漫開來。要知道身為望江樓主的她何時黯淡過,無論與誰在一起都是耀眼光芒萬丈的。
杜麗娘被她的情緒蟄了下,方要轉(zhuǎn)換話題就聽她說道:“我想回家,雖然我從三歲起就來到了這里,對于家的印象已然不深刻,甚至連家是什么樣子的我都忘了,那里有些什么親人,家鄉(xiāng)是什么樣子的我都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我的家在鳳都,過去那些年里為了執(zhí)行任務(wù)我也去過鳳都幾次,鳳都很繁華,可停留在我印象中的也只是繁華,我想生活在那里,感受著我娘曾經(jīng)的感受?!焙竺娴脑捤龥]有對杜麗娘繼續(xù)說下去,她想她娘也一定希望她替阿爹還完了恩情后做個普通的女子,能夠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再也不要過這種漂泊的日子了。她想到小時候認(rèn)識的那個小哥哥,他們曾約定過將來要在她的家鄉(xiāng)相遇,她不知道那個小哥哥會在哪里,有沒有去找過她,可如果是他,她想問他是否愿意陪著她去看世界的風(fēng)景,和他一起自由自在的活著。那是他們曾經(jīng)的夢想,如今她正努力著,不知他是否也同樣努力著。
這也是為何阿月欺瞞了杜麗娘他們她詐死的真相,他們后來還是靠著感知和線索一點(diǎn)點(diǎn)查到了她。
她想回家,可回了家以后呢,卻沒想到會發(fā)生那么多事令她措手不及,而那個人她曾經(jīng)多么想和他在一起,如今就有多憎恨……
嗚嗚嗚。
阿月霍的睜開眼,她眸底還有絲茫然,但聽見這細(xì)小的啜泣聲神智又瞬間回籠,她方才睡著了嗎?還不待她多想,哭聲又再響起,比之前越加的凄厲。帳中燭火不算明亮,阿月將自己縮在角落,此時借著微弱的燭光去看不遠(yuǎn)處縮在帳角的身影,那里有個人就在門口進(jìn)來處將自己抱作一團(tuán),雙手抱緊膝蓋,臉埋在膝蓋中,方才的哭聲就是從那傳來,帶著點(diǎn)嗡嗡的鼻音,壓抑而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