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事情有轉(zhuǎn)機的是在阿月回到福源樓的夜晚,這日相較于往日客量并不多,掌柜早早就掛起歇業(yè)的牌子,除了本身住店之外的人就不再接客。阿月看看外面的天色覺得也不是很晚,且她這幾日在店中出出進進并無異常,許是小廝對她印象有些深刻,特意來叮囑讓她早些回房待著,晚上無論聽到什么動靜都不要出來。這到勾起了阿月的好奇心,怎么弄得神神秘秘,莫非要發(fā)生什么事?她也不問小廝,以免將自己暴露。聽話的關(guān)起了門,但悄悄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躲在門背后一直等了很久都很安靜,正當阿月要放棄時,隱約間卻聽到有說話聲,說話聲明顯有些大。是個粗獷的男聲,笑起來也很是豪邁,稱兄道弟道:“老弟,來了我的地盤就不要那么拘束,讓你的人都撤下,今晚我們先商談?wù)?,然后不醉不歸?!闭f罷就左右領(lǐng)著人往樓上走。他身后畢恭畢敬跟著店掌柜和許多面色兇悍的人,那些人少說也有上百人,隨即在店中找好自己的位置站下來守著。
阿月拉開絲門縫,見他們朝著她的方向走來,她忙的關(guān)上門,可又等了一會,聲音漸漸遠去,她再拉門看去他們已經(jīng)上了三樓,身后跟隨著一人的則有阿月先前見過的那個老二和老三,余下的人她就不認得。帶頭的男人招呼著眾人往上走,他臉上有一條刀疤,從眼角處一直延伸到鬢角,再深些怕是要毀了眼睛。那人臉上到并無什么兇相,比起那個老二老三來可謂和藹的多,年約三十來歲,臉上卻已有了風霜,笑起來魚尾紋盡顯。另兩個被他稱兄道弟的人表面上看起來恭維,實則一人臉上甚為不屑,一人臉上到顯出一副書生氣來,在無人看見的角落里卻是老奸巨猾,眸中閃著精光。也不知那個老大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他們一行人前腳剛上去,掌柜就招呼著讓人上好酒好菜。阿月想趁機混上去,但門口都有嚴格的守衛(wèi)把守著,那些人絕對不會讓她那么好糊弄的,而且還有人認得她,想想還是放棄這個打算。
掌柜領(lǐng)了人先將一批下酒菜送上,偌大的房中拼疊擺放著三張大桌合成的長桌。被稱作劉同的男子因是主人自然就坐在上首,余下兩人各坐一邊。劉同擺了擺手示意掌柜出去,掌柜見此就將房中人全撤光,門口只有劉同的人守著,余下的人則到另一廂房中喝酒吃肉去了。
當房門關(guān)閉的一剎那,有人悄悄靠近,神不知鬼不覺。
劉同并不急著招呼他們喝酒,只是開場白道:“近來渝州同黎城開戰(zhàn),我等雖已將晉軍打退,可難保他們不會再來。再者,仙霞郡與南晉往來互通幾十年,他們早就將我們底細摸的一清二楚,怕是早就有了賊心想對我們開戰(zhàn),甚至要將我們從西鳳劃分出去歸為南晉的領(lǐng)土?!?p> “不可能吧,劉兄當是多慮了,若南晉真敢對渝州下手,就是朝廷都不會放任不管?!睍鷼獾睦钬鹊?。他提起酒壺對著三人各自的酒碗中滿上。
阿月一手扒在窗欄,另一手扶在頭頂?shù)哪究蛏?,腳下是寬余兩指尖的橫木攔著,她走的很是艱難,再往下就是底樓的天井,三樓說高不高說矮也不矮,從這個高度摔下去怕是要血濺當場,這個死法很是難看。若是從前這點距離于她來說根本就小意思,飛檐走壁的不在話下,可如今她那點三腳貓的功夫還不夠自保的,遑論是輕功這種有難度的動作。其實她的身體早就不適合再練武,當年武功盡廢時傷了根本,能勉強練個一招三試應(yīng)付普通敵人還行,武功若是高的,那就還是走吧。
索性她的分量并不重,掂著腳尖走還是能支撐一段時間。就是不敢靠的太近,怕被那些人聽到動靜。阿月躲藏的窗外是臨近著隔壁廂房的,除了這一個法子就剩下房頂了,但她爬不上去。隔壁喝酒的聲音有些大,想必是在劃拳,酒過三巡開始紛紛露了底子,陋相畢現(xiàn)。后來大約又進來了女的,她聽到吵雜的女聲在勸著酒,擾得她都聽不清那些人在說些什么。將身子探近了些,才終于又聽得他們道:“朝廷?朝廷到是愿意接管,可若是他們管了還有我們兄弟幾人的好日子么?”說話的是師應(yīng)與。他拿起面前的酒碗,一口酒痛快飲下,嘴角還有不少酒漬滑落,他豪氣的一抹嘴角,將酒碗往桌上一丟。
“師弟說的對,朝廷一旦接管渝州,那勢必會將我們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讓人,而這也正著了他們的計。我今日來就是為了同你們說這些話,無論渝州現(xiàn)在的局勢是什么,也無論我們之間會怎樣,這個地方絕不能落入朝廷手中,否則渝州將不復存在,你們說是也不是?”劉同重新倒了碗酒,拿起來問他們道。
李厝自然是應(yīng)和的,將酒碗碰上說道:“劉兄說的是,雖然平日里我們或許會有些小摩擦,但這都無損大和氣,是非面前我們還是懂得的。渝州若是沒了,我兄弟幾人還爭什么爭,到哪去掙錢?!?p> 師應(yīng)與也拿起劉同倒給他的酒,笑道:“渝州如今就我三人獨大,朝廷想要動我們怕是很難,只要我們將渝州守的固若金湯,他們就休想從我們手中占得便宜。既無法從渝州打開口子,那便也不能從墨河著陸攻向南晉,相反南晉若膽敢再發(fā)動攻擊那我們就停止對外貿(mào)易,相信南晉也會損失極大。孰輕孰重看他們?nèi)绾芜x擇?!?p> 在這一點上他們到是同仇敵愾,不約而同站在了同一陣營。酒碗清脆的碰撞聲帶來的和氣頃刻將氣氛推至頂點。“來,喝酒,吃菜。”談完了公事,劉同言笑晏晏道,他們這些人互相都有自己的勢力,平日里哪像現(xiàn)在這般稱兄道弟的,爭搶起地盤來那是殺紅了眼,誰都不認誰。可若是有相同的利益捆綁,他們卻還能坐下來一團和氣,真是讓人大開眼界。說來到還真是感謝南晉這次的進攻,雖說不知他們究竟想做什么,是打算要同西鳳撕破臉還是趁機撈一筆橫財,都將這幾個不可一世的男人拉到了一起,他們不僅是為了要保住渝州,更是為了他們自己。
“其實按我說,南晉為何會欺負到我們頭上來呢,歸根結(jié)底還是因為渝州現(xiàn)在群龍無首,若是前些年在望月手中管理著,莫說是騷擾,就是讓南晉商賈往來邊城上供他們也不敢有二聲。他們一來是怕望月的名號,二來望月在此就是民心所向,無人敢不服,就是不服也會被玄苑的氣勢所嚇到折服。而我們呢,一盤散沙,除了靠武力強勢鎮(zhèn)壓,有幾人……”劉同還要再說下去,被師應(yīng)與他們打斷。
“來來來,劉兄,說這些做什么,我們眼下危機未解,余下的問題就都不是問題。”
“師兄說的是,不談這些?!崩钬雀胶偷溃骸皠⑿植皇菧蕚淞嗣琅屛业刃值荛_開眼界么,怎么到是舍不得了?”他巧妙的將話轉(zhuǎn)出去,兩人對視一眼,俱心知肚明。
“不行,不行了,讓我去吐一下,喝太多撐的很?!备舯趲客蝗粋鱽磉@么一聲,緊接著就有人推開窗,頭對著窗外嘔吐起來。他雖喝的眼冒金星,但眼縫還是極好的,輕易就掃到了躲在兩扇窗之間的黑影。阿月此時想逃走已是來不及,她本來緊貼著墻壁心想那人未必就能看到,可誰知背起來就是這么倒霉。那人指著她哎的叫了聲,緊接著又揉了揉眼,阿月趁著他未反應(yīng)過來喊人前趕緊往另一邊的窗前挪動。黑影一閃而過,就聽得那人驚喊道:“有刺客?!?p> 這一聲響到是嚇得阿月不輕,待房中三人轉(zhuǎn)過頭來時阿月已加快腳步朝他們那邊走過,三人急忙朝窗邊而來,底下護衛(wèi)也提著刀紛紛探出頭來去查看。阿月嚇的一身冷汗,腳下步伐不敢放慢,索性他們處在的房間墻角轉(zhuǎn)彎就是個死角,那一整面都是墻,只要躲過去他們就看不到她了。這么想著,她匆忙腳步間未能站穩(wěn),腳下一滑眼看著就要摔下去,誰知就在她跌落前被一只手給抓住手腕,將她一個轉(zhuǎn)身藏在了墻角。那些人推開窗來四下查看,環(huán)顧了一圈后朝著隔壁喊道:“你小子是眼花吧,哪來什么人,別說是人了,連個影子都沒瞧見?!?p> 后來過來的老二也道:“大哥,這家伙是喝多了,興許是什么野貓被驚到,上下都是護衛(wèi)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你當他們都是死人嗎?!”這話分明是說給李厝和師應(yīng)與的人聽的。
被質(zhì)疑的男人又揉了揉眼,融融夜色間只有一輪明月懸掛在枝頭,風吹的他腦袋發(fā)懵,想了想也附和道:“大概是我真的看錯了,我也記不清了,那個黑影一晃而過,等我再看時卻已經(jīng)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