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讓晨星閃耀;不要讓黑夜有黎明的盼望。
May its morning stars become dark; may it wait for daylight in vain and not see the first rays of dawn.(伯3:9)
陳旭本來下午陪客戶看了場地,結果客戶臨時有事,急急忙忙的走了。陳旭看反正也快下班了,就跑商場來逛兩圈,不為什么,其實就是他認識了一個女裝專柜的導購,最近正打的火熱,有空就跑來假裝逛街跟那妹子眉目傳情一下,但他現(xiàn)在猥瑣的躲在墻角,可不是為了偷窺他家的妹子。
他又看到南陌了,說來也奇怪,那么大個商場,他最近總能看到南陌在里面晃悠,身邊伴著的從來不是同一個男人。
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不是結婚了嗎。陳旭一邊想著,一邊拿出手機想偷拍回頭給秦醉看,剛舉起手機還沒對焦,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耳邊還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干嘛呢胖子,上班時間不上班在這里偷窺?”
陳旭嚇到手機脫手而出,摔在地上“砰”的一聲。秦醉看著陳旭的反應嘖嘖有聲,陳旭則回頭怒視他。
秦醉邊搖頭邊笑話他:“太變態(tài)了?!?p> “你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嗎?!标愋窬镏ü缮锨皳焓謾C。
“你干嘛呢跟這兒,”秦醉上前伸手拉了一把陳旭說:“什么時候養(yǎng)成偷窺的習慣了啊……”陳旭站起來翻看著自己的手機有沒有損壞,一邊憤憤不平的說:“我什么時候偷窺啊,誰說我站這兒就是偷窺啊,我發(fā)發(fā)呆行不行?!?p> “哈哈,”秦醉手指點了點旁邊的垃圾桶笑說:“行,還是你們城里人會玩,撅著腚聞著垃圾味兒發(fā)呆?!标愋穹藗€白眼,剛要反駁,突然站直不說話了。
秦醉看陳旭盯著自己背后不抬杠了,以為是他交的那個小女朋友過來了,面帶微笑著轉過身去,只看到一個女人站在不遠處,一臉譏誚的笑,望著這邊,似乎是被手機摔地上的聲音吸引了。秦醉臉上的笑都僵的收不回去了,回頭看了看陳旭,又看了看陳旭手里的手機。
你偷拍她?
……
秦醉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他今天心血來潮要送同事來買東西,內心是不是存了一分偶遇南陌的心思,誰也不知道,但絕不是現(xiàn)在這樣的方式,他和陳旭兩個人就像是做壞事被抓包一樣,尷尬又狼狽。還沒等秦醉回過神,南陌的聲音已經(jīng)傳了過來。
“這么多年了,你們倆還玩偷拍呢?”南陌臉上譏誚的笑越來越近,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噠噠噠也越來越近。陳旭看了一眼楞住的秦醉,內心腹誹了一句真沒用啊……還得靠胖爺我,于是揚起個自己覺得無比燦爛的笑臉迎著南陌說:“師妹這是說的什么話,碰巧而已?!?p> 南陌淡淡的笑著看了他手里的手機一眼,一副心照不宣的樣子,陳旭只覺得自己的笑也要僵在臉上了,默默的把手機揣褲袋里,胳膊肘碰了碰秦醉,腦袋湊過去小聲說:“浪琴,給力??!”
南陌也看著秦醉那個明顯僵硬的背影,臉上還保持著剛剛的笑容,心里卻不由自主的往外泛著酸,絲絲縷縷趟過血管朝四肢百骸輻射,讓她覺得渾身都被抽走了力氣一樣發(fā)軟,想找個東西靠一靠才好。
秦醉看起來過的不錯,他的太太一定將他照顧的很好。一思及此南陌收斂了情緒,說:“師兄們好啊?!鼻刈磉@才回過身,帶著疏離的笑容說:“好久不見?!蹦夏翱粗┝似蹋舱f了句:“好久不見?!?p> 陳旭看看秦醉,又看看南陌,只覺得這兩個人一個比一個笑的假,看得他牙都發(fā)酸,深覺自己不應該繼續(xù)呆在這里,于是決定打破這都快凝固了的氣氛,假裝輕松的對南陌說:“師妹呀,師哥還有事,就先走了,你們慢慢聊,回頭師哥請你吃飯啊?!?p> “好啊,”南陌掏出手機,打開個二維碼說:“加個微信唄。”
我靠!陳旭欲哭無淚了,這姑娘怎么回事……不是日常客套嗎?怎么不按套路來啊,他怎么可能真的約她出來吃飯啊啊啊啊啊……
于是陳旭也只能掏出手機喪著臉頂著秦醉的目光加上了南陌的微信,然后什么話也不想說,拍拍屁股就走了,他現(xiàn)在要去找他的小女友,只有小女友才能安撫他此刻受驚的心。
“你們怎么在這里啊,這么巧?!蹦夏翱粗愋衤浠亩拥谋秤拜p笑出聲:“胖子哥怎么一點也沒變,還是這么搞笑。”秦醉看著南陌,他真沒想到他們一見面就可以這樣心平氣和的對話,好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一樣。什么痛哭流涕,憤然對罵,橫眉冷對,通通都沒有。仿佛他們只是很久沒見的朋友,偶然又遇到了一樣,平靜的寒暄,和所有其他許久未見的朋友的一樣。秦醉苦笑,這種一視同仁甚至讓他感到些許不舒服,他以為他是特殊的,畢竟他曾經(jīng)是她生命里的唯一,她無時無刻目光都鎖在他的身上,無論打球還是其他,他總能感到她炙熱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讓他無時無刻都能感到對她來說他是特別的,與旁人不同的,以前他有多習慣那種依戀與專注,現(xiàn)在就有多失落。
雖然他知道這種失落是不應該的,但他此刻甚至希望南陌對他說話有一絲和對著陳旭時候的不同,哪怕是陰陽怪氣也好,可是沒有。
他和陳旭是一樣的了,一樣的老同學,一樣的師哥。
秦醉轉了轉無名指上的戒指,說:“我來給我太太買點東西?!?p> 南陌突然有那么一瞬晃神,他的太太,以前她一直以為他的太太會是自己。曾經(jīng)他叫過她老婆,媳婦兒,親愛的,唯獨沒有叫過太太,秦醉說過,太太這個稱呼是不同的,要等他們結婚了以后,再在各種場合自豪的拉著她告訴別人:“這是我太太?!蹦夏爱敃r覺得齁甜,現(xiàn)在覺得嗓子發(fā)澀,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擠出個禮貌的笑。
“聽說你兩年前就結婚了,你先生呢?不在W市嗎?”秦醉又問。
南陌揚眉張了張嘴,看了秦醉半晌,欲言又止的低頭含糊的嗯了一聲,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秦醉覺得悶悶的,想出去透透氣,看了看表,說:“你有事就先忙,我要去光谷那邊辦事,就先走了。”本來秦醉也習慣性的要說什么以后有機會再聚云云,靈光一閃的想到剛才前線陣亡的陳旭,把話咽了下去。南陌卻眼睛一亮,說:“我也要去光谷,現(xiàn)在不好打車,師哥帶我一程吧。”
……
這什么鬼啊,秦醉心里狂喊我不帶行不行?。?!我不想帶??!然后嘴上卻誠實的溜出來一句:“好啊?!?p> ……
一路無話到了停車場,卻不想又遇到了熟人。
“老付?”
付升詫異的看著秦醉兩人走過來,目光在他倆之間游移了一下,按下的心中的疑慮,朝南陌伸出手:“南總這么巧?您這是又過來出差嗎?”
南陌伸手和付升握了握,說:“我最近都在W市?!?p> “那您和秦總這是?”付升又看著秦醉,結果秦醉一臉面無表情。
“哦,只是偶然遇到了,知道秦總要去光谷那邊辦事,就搭了個順風車?!?p> “原來如此……”付升點點頭,但看他們倆的樣子又覺得怪怪的,就又多嘴問了一句:“您和我們秦總之前就認識?”
南陌看了看秦醉,秦醉還是一臉面無表情,南陌咬咬唇,說:“我們是校友,一個系的,秦總以前……算是我?guī)熜?。?p> 那你們之前怎么一副不認識的樣子……付升心里默默的想,面上卻沒表現(xiàn)出來,只做恍然大悟狀。秦醉問付升在這干什么,付升支支吾吾的也沒說出個所以然,秦醉擺擺手,付升就開車先走了。
坐上車,秦醉邊發(fā)動邊好像不甚在意的問:“你不是東易的么?怎么最近又都在W市了?!?p> “我不是東易的,”南陌說:“上次只是一次商業(yè)任務?!?p> “商業(yè)任務……”秦醉點點頭,也不好再多問這個,于是就問了點別的:“那你一直都在W市?”
南陌說:“除了工作會去別的城市,是的,我一直都在這里?!?p> 秦醉覺得空氣又凝固了……他又覺得氣悶了,就把車窗搖下來,停車場很暗,他和南陌都好像隱在黑暗中,不面對面的時候,秦醉覺得自己好像也沒有那么在意一些東西了,既然他想知道,為什么不問個清楚呢,他想。
“那你在哪工作?”秦醉問。
“一家小公關公司,說了你也不知道?!迸赃叺哪夏罢f。
“說說看唄,說不定我知道呢?!鼻刈聿恢每煞?。
“你問來做什么,難不成要跟我們合作?”
“也不是不可以?!鼻刈磔p笑:“說說看。”
南陌輕輕咬了咬唇,又猶豫了一會兒。秦醉也沒催問,自顧自把車開的平穩(wěn),南陌看了看一臉淡定的秦醉,喃喃的說:“音間,聽說過嗎?”
秦醉手指敲了敲方向盤,平靜道:“果然沒聽說過?!蹦夏翱粗刈淼男幼?,內心嗤笑,這么多年秦醉這個說謊就愛隨手敲東西的習慣還沒改,知道就知道唄,還故意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南陌不自覺的彎起了嘴角,然后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臉色忽的變了,手指緊緊攥著手提包把手,指節(jié)都捏的青白分明。
南陌沒有再接話,秦醉也沒再主動聊什么。一路無話的開到了光谷,南陌拉開車門回頭道了聲謝謝,說有空再聚。秦醉又想起陳旭落荒而逃的樣子,笑著掏出手機遞過去,看著南陌一臉茫然的樣子,愈發(fā)覺得好笑:“加個微信。”
……
“不用了吧,”南陌指了指他手上的婚戒說。秦醉一愣,倒是沒想到這一層,再一想南陌現(xiàn)在也是有夫之婦,有所顧慮也是很正常的。想到這里秦醉朝南陌的手上看去,卻并沒有看到她帶婚戒,難道是離婚了?他本來還有心問問她的孩子怎么樣,此刻也不方便開口,心里更是愈發(fā)肯定她婚后過得不甚幸福,想想幾年前南陌還是天真爛漫的樣子,這次重逢,卻已經(jīng)明顯褪去了曾經(jīng)繽紛的模樣,被磨平了棱角,變得世故而老練。
不知道這對南陌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秦醉想到她曾經(jīng)的樣子,只覺得有一絲心疼,這是他曾經(jīng)發(fā)誓要一輩子照顧好的女孩兒,當時的誓言猶在耳邊,卻早已時過境遷,各自安好了。
南陌的臉上也罕見的露出一絲懷念的表情,她腦海里不合時宜的蹦出一句話來,是渡邊淳一寫在《化身》里的一句話:“男人與女人不能靠的太近,距離太近,愛也會變成一種消極的負累。”這何嘗不是對他們在一起那幾年,最一針見血的總結……
她把手機遞了回去,笑著揮揮手,轉身走了,沒有再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