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復(fù)生

　　阿律意識回歸的時候，覺得胸口有股氣被壓著。對死亡的恐懼讓她鉚足了一股勁吸氣，接著整個人就跟詐尸似的彈起上半身，大口大口地喘氣。

　　等阿律徹底回過神，她發(fā)現(xiàn)自己對眼前所見倍感陌生。環(huán)顧四周，阿律大致確定自己是在一個客棧內(nèi)。

　　只是她暈過去之前好像是在程籇家的后院挖土，想讓程旗入土為安來著?？油诘揭话朊俺鰝€黑影，二話不說就想殺她。悲劇的是她功夫不到家，三兩下就被人掐住脖子往死里整，再后來……

　　“你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阿律轉(zhuǎn)頭看到一身熟悉的衣裳，目光上移又是一張熟悉的臉。

　　阿律驚訝，他怎么在這里?想問，張開嘴卻發(fā)現(xiàn)喉嚨干澀的很，發(fā)不出聲音。

　　董駿欽遞了一杯茶給她，阿律潤了潤喉，咳了兩聲才終于恢復(fù)過來。

　　“你怎么在這里？”但凡有事準(zhǔn)會看見董駿欽，阿律是真心折服這個莫名其妙纏上身的掃把星。

　　董駿欽道：“我在前溪村附近的林子碰見一個扭傷腳的老人。我順手送他回家，然后順路去了程籇那兒，看見有人想殺你，再順便把你救了?！?p>　　還真是順便，阿律心道。

　　不過，好歹是救命之恩，應(yīng)該表示一下。

　　于是阿律抱拳謝過董駿欽后，便掀開被子想要下床。

　　阿律大約是忘了，每次遇見董駿欽，不僅沒好事，還沒那么容易脫身。

　　這不，她正穿著鞋，董駿欽便開口道：“我聽那個老人說，程籇的家人全部死光了。”

　　阿律動作頓了一下。

　　董駿欽繼續(xù)：“不知阿律姑娘是受哪位家人所托去找程籇的？”

　　阿律穿好鞋，挺直腰板，道：“委托人的私事，恕我不能透露?！?p>　　董駿欽也不氣，喝著茶，慢條斯理地盤問：“也是。哦，對了，方才你被那人打的靈魂出竅，不過我已經(jīng)幫你恢復(fù)了?！?p>　　靈魂出竅？阿律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還是一派平靜：“哦，那多謝了。我身上也沒什么值錢的東西，就……江湖再見吧?！?p>　　“確實(shí)沒什么值錢的東西。不過，你身體里倒是有個東西，讓人匪夷所思?！倍E欽指著阿律的肚子，“方才幫你回魂時，我發(fā)現(xiàn)你身體里還有一個魂魄。我探了探，那個魂魄已經(jīng)殘缺，而且陷入休眠狀態(tài)。所以現(xiàn)在與我說話的人，并非是這個肉身的原主?！?p>　　阿律聽著董駿欽一字一句，額頭冒出一滴汗。

　　董駿欽見她整個人緊張起來，拔劍指著阿律冷言道：“為何奪舍？”

　　阿律是想跑的，但是董駿欽一句“我在屋外設(shè)了陣”，她只好坐回床上實(shí)話實(shí)說：“我沒有奪舍?！?p>　　董駿欽追問：“不是奪舍?那你為何占著別人的身體？”

　　阿律指著自己的身體道：“并非我占著，是她不想死，所以托我暫管，以保肉身不滅?！?p>　　“又托你？”董駿欽差點(diǎn)笑出聲，“你說你是個一個跑江湖的，然而接的活不是已經(jīng)死了的親戚托你找還活著的兒子，就是快死的人托你保住他的肉身？你是人是鬼？”

　　阿律糾結(jié)道：“我本來是死了，變成鬼了。但是……哎，說來話長?！?p>　　“那你長話短說?！倍E欽收起劍，坐回凳子上，一副大爺聽?wèi)虻募軇荨?p>　　阿律白了他一眼道：“幾百年的事情，你讓我怎么短說？”

　　幾百年？這真是完全意料之外啊。董駿欽一下子就震驚了，眼睛瞪的老大。

　　阿律深思熟慮一番道：“這么說吧，我大概是三百多年前在一個黑不溜秋的地方醒過來的。醒來的時候什么都不記得，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周圍的鬼魂和我說，我是死了，要去陰間等著幽冥審判再入輪回。誰知道到了幽冥道，鬼差翻了陰陽簿說我不在上頭。又帶我去輪回鏡前，什么前世今生，全都沒有，一片黑。他看到最后說我連元靈也沒有?！?p>　　阿律邊說邊注意董駿欽的表情，發(fā)現(xiàn)他雖然震驚但似乎并不害怕，真不愧是仙門出生的人。于是繼續(xù)道：“那鬼差就說我八成是死的時候不愿意投胎，在陽間做了冤魂厲鬼，把自己的魂魄都折騰散了才回陰間，所以要罰我去地獄受刑。無憑無據(jù)的，我肯定不愿意的。所以我就鬧了一番。那鬼差也是慫，還真的怕了。

　　于是就查了古籍，說是有魂魄說明元靈還在，但是元靈又不在這里，那只能是在陽間。他懷疑我確實(shí)是要死了，靈魂已經(jīng)出竅。但是可能被人喂了口參湯或是使了什么招吊住命又給復(fù)活了。然而復(fù)活的過程中出了什么岔子，有一部分魂魄沒有回去，這才有了我。結(jié)論就是他讓我在鬼市等著我的元靈到陰間，屆時我自然會被元靈召喚回去。然后該受刑受刑，該投胎投胎?！?p>　　要不是董駿欽方才幫她回魂時，確實(shí)感應(yīng)到兩個殘缺的魂魄，現(xiàn)在他很可能以為自己是在聽茶樓的說書先生鬼扯：“可是，已經(jīng)過了三百多年了，普通人再康健也死了不曉得多少回，你的元靈還沒到陰間？”

　　阿律點(diǎn)頭：“對啊，這就是問題。我的元靈不但沒到陰間，這三百多年里我還多次感覺有什么力量把我往陽間吸，一吸我就失去神志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但醒來我還是一股殘魂在鬼市游蕩。你說我氣不氣！我去找鬼差，他硬是不讓我過奈河找閻王。所以我就又鬧了鬧，反正他查了半天又和我說，我的元靈肯定是被什么壞人困在陽間了?！?p>　　這個說法，董駿欽倒略有耳聞。凡間有一種法術(shù)叫鎖靈，有的地方叫鎖魂。說的就是把元靈困在某個地方，不讓它順應(yīng)六道輪回的規(guī)律。這種法術(shù)，多是用來懲戒大惡大魔。然阿律雖是殘魂，卻無半點(diǎn)邪魔之氣，生前應(yīng)該不是什么十惡不赦之徒。

　　阿律繼續(xù)道：“鬼差說了，要想輪回必須找回元靈。否則我只能等著魂飛魄散。所以，我就打算回陽間找我的元靈。但是鬼魂不能在陽間久呆，特別是我這種三魂七魄不齊全的。那鬼差給我支了個法子，讓我去找那些心有執(zhí)念不想死，留了一縷魂魄在身體里的半尸。我入駐他們的身體，以殘補(bǔ)殘。所以，你才會發(fā)現(xiàn)有兩個魂魄?！?p>　　可是董駿欽卻有個疑惑：“一體兩魂，原來的魂魄元靈難道不會將你驅(qū)趕？”

　　阿律道：“會，當(dāng)然會。所以要找一個合適的半尸很難。我試了幾十個半尸，現(xiàn)在這具身體是唯一一個能讓我全權(quán)入駐的。”

　　“為什么？”有誰會愿意讓一個陌生的殘魂控制自己的身體？

　　阿律聳肩：“具體的我不知道，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只說她要死也必須是在自己的家鄉(xiāng)。但是她殘存的能量已經(jīng)不夠，所以就讓我進(jìn)來，她自己休眠。等哪一天我走到了她的故土，她自然會醒的?！?p>　　董駿欽把阿律的話反復(fù)理解一番，得出了結(jié)論：“所以你現(xiàn)在就是俗稱的人不人鬼不鬼？”

　　阿律汗顏，無奈點(diǎn)頭：“所以我沒有奪舍，也不是什么冤魂厲鬼。至于你說的程籇的家人，沒錯他家人都死了，我是在鬼市接到他爹娘的委托的。他爹娘死了這些年，一直不放心家里的傻兒子，所以留在鬼市不肯走。正好同村的一個老人過世，到了陰間和他們說程籇突然跑走了，他們就偷溜回去。鬼差把他們抓回來后看他們可憐，就讓我替他們把兒子找回來。這次之后他們就得去陰間等輪回了?！?p>　　這……董駿欽又疑惑了：“鬼市?鬼魂還能呆在鬼市不走的？”

　　提到這個，阿律笑道：“不知道了吧？鬼魂鬼魂，其實(shí)鬼是鬼，魂是魂。鬼都是有自我意識的，只不過有強(qiáng)有弱，所以要干了那碗孟婆湯，讓所有記憶消逝，除去那份意識才能成為純凈的魂魄；而魂魄是從元靈中生長出來的一股力量。輪回不會讓它消散，只會讓他慢慢長大，就像是一個種子長成大樹。所以才有這輩子行善積德，下輩子投個好人家的說法。這輩子多做好事，積蓄了好的能量，下輩子就帶著這股好的能量繼續(xù)在陽間修行。要是這輩子光作惡自苦，下就是一股惡氣悲哀，下一世肯定不會好。”

　　這個理，董駿欽是信服的。

　　他救過很多人，然而總會有不成的時候。每每拼盡全力卻得不到好的結(jié)果，難免糟心傷感，難以釋懷。師傅以前就點(diǎn)過這事，身死別過，再入輪回，之前是好是壞，總歸又是一個重新來過的機(jī)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