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駿欽從徐老板屋里出來時,徐雯已經(jīng)回來。她立在門口皺眉不語,十根手指不停搓弄,卻沒有進屋的意思。
董駿欽告訴她,徐老板中邪多年,先前看著精神抖擻,其實只是邪氣改變了他的外在,而內(nèi)里一片衰敗。不過現(xiàn)在除完邪,董駿欽發(fā)現(xiàn)他還沒到被吸食殆盡的程度,只要小心養(yǎng)著,至少還有十年。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徐雯沒有說話,也沒有進屋,只是遠(yuǎn)遠(yuǎn)望了床榻上那個老人,便將幾人送出后院。而文緒一行人還在徐府各處處理剩下的邪氣。
馬大人知道徐府出事,在前廳來回踱步。見到人出來,立馬上去詢問。
董駿欽大致說了中邪之事,不過并未把徐老板殺人的事抖出來。
馬大人聽后,連連哀嘆:“怎么會這樣呢!我們這里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出了這么多怪事?是不是和那幾個東麗人有關(guān)?”
有關(guān)肯定是有關(guān)的,但是怎么個關(guān)法董駿欽說不準(zhǔn),于是違心否認(rèn)。
不過想到文緒曾言,南琴和北書在東麗見到過魔族之人,莫非它也來過鹿林?
董駿欽試探性地問,可馬大人想了半天,搖頭:“你也知道我們鹿林是靠農(nóng)貿(mào)過生活的,四季都有來往收購的人,還真沒什么特別。即便偶爾來幾個旅人,考慮到鹿王仙山的名號在外,這也正常。實在不記得有什么奇怪的陌生人來過?!?p> 董駿欽不信:“那有什么修道之人造訪過么?”
馬大人擺手:“我們這里就一個鹿王仙山和修道能搭上點邊,說是有個仙人在上頭。可是鹿王山跟迷宮似的,之前朝廷派長生臺的道長們來,最后在林子里繞了好幾天,也是一無所獲?!?p> 董駿欽:“連長生臺都沒轍么……那你可知在鹿王山里的游公子?”
提到游公子,馬大人連連點頭:“知道知道,游家是鹿林的老住戶了,百年了吧,算下來現(xiàn)在的游公子已經(jīng)是第八代。據(jù)老人說游家以前也是種菜的,后來發(fā)現(xiàn)自家那塊地更適合種花,就改行了?!?p> 董駿欽:“那去他們家會迷路么?”
馬大人擺手:“不會不會,他們家雖然在鹿王山里,但是也就是山口低腰處。你從山腳進林,往南走,會看到一塊牌子,上面寫著花鹿園,順勢上去就一條路,直通游家花園。那個花園可漂亮了,而且外人可以隨便去。不過最多也就這樣了,再往深處,游家人也不認(rèn)得路?!?p> 董駿欽點點頭,未防馬大人疑心,其他的不便多說:“這幾日多謝馬大人招待了,您為鹿林勞心勞力,我一定會如實匯報給高大人的?!?p> 聽這話,馬大人更加狗腿地笑道:“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這鹿林百姓可是下官的衣食父母啊。”
他拜別馬大人匆匆往客棧趕,想盡快給高庭回信。可一進屋卻見東麗五人也在。
穆擒風(fēng)站的離南琴甚遠(yuǎn),大概是之前南琴如何對付徐老板的事給他留下陰影了。文緒則是一直盯著阿律,看得人渾身不舒服。
董駿欽扯謊:“文大夫,鹿林事情已了,在下要回燕郊了。阿風(fēng),你要回天青了吧?阿律我送你去洛州?!?p> 文緒聽言大呼可惜:“不一起吃個飯么?南琴要不要送送穆大俠?”
穆擒風(fēng)敬謝不敏:“不用了,御劍回天青不過是眨眼的功夫,且天青近日閉門謝客,南姑娘你不必跟著我?!?p> 南琴剛想說什么,卻被文緒制止:“沒事,左右都在中原,總有機會再見。不過分別前,我有些話想單獨和董大夫說?!?p> 等人離開后,文緒悠閑地給自己倒上茶,看著董駿欽不語。
董駿欽:“你不是有話和我說?”
文緒點頭。
董駿欽催促:“那你還不說?盯著我做甚?”
文緒:“我在觀察你。”
董駿欽無語,轉(zhuǎn)身想走。文緒拉住他:“董大夫別急呀,我只是想確定一下你是不是個正人君子?!?p> 董駿欽:“……那你現(xiàn)在可確定好了?”
文緒點頭,給他也倒了一杯茶,并示意他坐下:“我接下去說的事,你可能一時半會兒理解不透。不過等日后多發(fā)生幾次類似黃夫人和徐老板的事,你就能領(lǐng)悟了?!?p> 董駿欽:“你少烏鴉嘴。”
文緒笑道:“我這么說是烏鴉嘴還是好意提醒,董大夫您心里應(yīng)該有數(shù)?!?p> 董駿欽不答。
文緒:“先前我不是和你說過關(guān)于上古魔靈甯曦能用邪魔之氣操控他人的事么?這幾日我們也一直在細(xì)查此事。
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身中同一種邪的黃夫人和徐老板,他們發(fā)作時是截然不同的狀態(tài)?黃夫人一眼就知道是發(fā)瘋??尚炖习?,若不是我們逼他,他根本不會發(fā)作,且殺人這事,說白了最多讓人覺得他狠毒自私,很難將其和中邪聯(lián)系到一起?!?p> 這話倒是沒錯。
文緒:“這就是甯曦一脈魔靈難搞之處。邪氣,說到底也不過是一股力量。之所以說邪,是因為這股力量不容易受人控制。
遇到意志不堅定的人,那這股力量則會無限放大人的欲念。以前求而不得的,如今有了力量必然要去爭搶。相當(dāng)于一個有色心的人,給他大把的銀子和豁免,這色膽自然也就來了。
可是一旦遇到像徐老板這樣原本城府就深的人,那事情就很可怕了。邪魔之靈根本不需要去放大什么,因為這種人原本欲念就很強。
我想董大夫也懷疑過吧,殺人究竟是徐老板自己的意思還是邪氣教唆的結(jié)果。
然這個問題我們外人無法做出判斷。好比屠夫與屠刀,誰才是戾氣最重的那個?”
董駿欽想到方才徐雯望著徐老板的眼神,那是害怕。即便除了邪,徐雯對她父親依然留有恐懼。這正好印證了文緒所言。
文緒:“如果真的是甯曦一脈,且他們專挑徐老板這樣的人下手,那不僅潛伏期長,甚至發(fā)生了問題,一般人也根本看不出他已經(jīng)被魔控制了。如此一來,除非遇到我們這樣或是你這樣有一定修為的人,那這個邪就會像在徐府一樣慢慢傳染。舉個不恰當(dāng)?shù)睦?,?dāng)年中原世家之亂,皇甫礫也是用攻心的手法招募了一大批追隨者?!?p> 董駿欽聽出了文緒的意思:“你是說當(dāng)年世家之亂還有余孽未除?還是你想說世家之亂很可能也與這個什么甯曦有關(guān)。”
文緒:“世家之亂和甯曦有無關(guān)聯(lián),我這個外來人可不敢說。”
文緒這番話,董駿欽自己也想到過。
可是他一個東麗國人,會這么好心提醒?
果然,文緒笑道:“董大夫,兩國之間的明爭暗斗我不清楚,但是在對付邪魔上,我們的立場必須是一樣的。試想中原被邪魔吞噬,東麗必然就是下一個倒霉蛋。況且東麗境內(nèi)六道同存,邪魔作惡,其后果只會比中原更加慘烈。
這也是為何我們東麗會有除魔師的緣故。
且我之所以支開你的朋友,也正是因此顧慮。穆擒風(fēng)有魔氣在內(nèi),不適合知道太多,以免亂他心智;而你的那位阿律姑娘,雖然我們看不出她究竟是什么東西,但總之不是一般的活物。
這么說沒有挑撥離間的意思,畢竟我自己也不是人。不過事關(guān)重大,我想還是讓你一人知道最穩(wěn)妥?!?p> 穩(wěn)妥不穩(wěn)妥董駿欽說不準(zhǔn),畢竟他只是一介皇商。就算他真的順著這個方向查,一時半會兒也查證不了什么。還不如盡快將這份懷疑暗示到高庭那兒,好讓晨陽皇帝早做防備。
文緒說完后,穆擒風(fēng)在五人的注視下御劍離開。董駿欽無奈之下帶上阿律朝另一個方向去。
董駿欽在天上問道:“你急著回鬼市么?”
阿律搖頭:“現(xiàn)在能和鬼市傳信,不一定次次都回去?!?p> 于是董駿欽飄了半個時辰,最后御劍落在鹿王山山口,不一會兒穆擒風(fēng)也下來了。
這兩日董駿欽已經(jīng)熟悉了那五人的氣息,他能確定東麗五人已經(jīng)離開。
他和穆擒風(fēng)紛紛松了口氣,隨后相視一笑。比起大邪大魔,先解決穆擒風(fēng)的問題比較實際。
董駿欽帶著二人按馬大人所言走了一小段路,果然看見了一塊寫著花鹿園的牌子。
由此朝上有一段人為修造的石階路。
三人爬了小會兒,幽幽花香漸漸傳到鼻中,甚至還帶著絲絲甜意。
若說天青之景如男子,樣貌端正,身材高大,為人正直又有三分情趣,那這個花鹿園就是府中千金,知書達(dá)禮,琴棋書畫,艷卻不妖,嬌而不刁。
要是不管那游公子和他身上的妖氣,此地還真是鹿林一大亮眼處,值得觀賞甚至小住幾日。
三人走進花園里時,正好有一陣微風(fēng)。
穆擒風(fēng)突然站定,環(huán)顧四周。
董駿欽:“怎么了?不舒服?”
穆擒風(fēng):“你們有沒有聽到笑聲,很輕?!?p> 二人一臉茫然,搖頭否認(rèn)。
董駿欽擔(dān)心他是還沒緩過來出現(xiàn)幻聽,點了幾個穴位讓他放松。
然而再走幾步,穆擒風(fēng)還是聽到一聲輕笑,就在附近的花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