伝厲城以東,還算平靜的海面上有一艘白色的船只正在朝著天幕之海的方向行進。
憐希有一搭沒一搭的折騰著海面上淺淺游著的小魚,抓一條上來,不好看,又扔回去。
顧殊鉞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再加上已經(jīng)航行了一段時間,也就沒什么新鮮感,在房間里斷斷續(xù)續(xù)的打坐,修煉一會兒再起來看看憐希又抓了什么東西上來。
凌霜站在船頭望著一成不變的遠方,只剩下葉汐影和凌琰沒話找話似的聊天。
那天半夜,他們被自家?guī)煾附衅饋碚f明情況,跟她走的話,自己會被從其他人的記憶中抹去,但可以完成自己的執(zhí)念。
他們?nèi)齻€人都沒有選擇留下來。
心中事還未完,怎敢如此睡去。
但同時,三人也意識到,仇恨延續(xù)的末路,只會剩下永恒的孤獨。
可是別無選擇。
憐希終于是待不住了,嘩啦一聲拽了一只紅色的怪魚上來。
那魚撲騰撲騰拍打著白色的甲板,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其擊穿。
顧殊鉞猝不及防被甩了一身水,葉汐影已經(jīng)開始盤算著這魚怎么做著好吃。
沒過多久她就直接架起一口大鍋,水汽迎著海風,不常見的香氣順著船只遠去的方向飄散。
可惜口腹之欲的滿足卻無法驅(qū)散心中的陰霾。
船上的氛圍多少有些沉悶,一如此時的厲府。
水洐也沒想到天瀾宗處理此事的效率如此的快。
天瀾宗的來客,于厲家而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眼下桻洹正執(zhí)起面前的清茶,裊裊茶香散開,對面是正襟危坐的天樞宮長老。
水洐在一側(cè)琢磨著兩邊的態(tài)度,看樣子自己哥哥是不準備讓天瀾宗就這么把厲悅鍺的死怪罪在伝厲城頭上。
“弟子驕縱,此事我們也清楚?!?p> “只是,既然動了我們天瀾宗的人,就沒有置之不理的道理,厲家主覺得呢?”
桻洹無動于衷:“若不影響伝厲城居民的生活,你請便?!?p> 長老本想從他那里問出凌霜的下落,看見他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卻也不好威逼利誘。
雖說對面一直是一種不會讓伝厲城置身黑暗的意思,但似乎也沒有要幫助他們匡扶正義的苗頭。
說起此事,本來以為死者是厲家的人,天瀾宗還能夠從伝厲城借勢,悄無聲息的處理當年遺留的弟子,誰曾想?yún)柤抑骶故沁@種態(tài)度。
他也只能加碼,明里暗里的表明兇手來者不善,最好能夠協(xié)助他們,一同了結(jié)后患。
可惜桻洹始終對此事提不起興致,只說不能讓他們影響了伝厲城。
“伝厲城的居民,我自會庇護,不勞你們操心?!?p> “我定然不會讓這座城池沾染半點邪氣,你們也無需置疑我是否在庇護兇手?!?p> 桻洹抬眼的剎那仿佛歲月靜好,有粉白的花瓣被風吹落,帶著極淺的香氣落在白色的茶桌上。
水洐注視著如畫的一幕,覺得是哥哥并不信任天瀾宗一面之詞。
長老沉默再三,最終沒有說出此事與庾殤有關(guān)。
若傳出去,豈不是折了天瀾宗在眾人心中的信任。
不過好歹默許了他們的人查案,也不算是和自己對著干。
長老帶著一眾弟子離開,月佲輕聲詢問桻洹,是否是因為不想插手厲桻聿之孫的死因。
或許有這個原因。
但桻洹給他的答復如同許久之前告訴他的。
不要與站在陰影中的人有交集。
天瀾宗弟子的死,就讓他們自己去查,不清楚緣由的時候貿(mào)然插手,對伝厲城也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月佲聽聞此言有一瞬間的恍惚,這所謂的陰影,指的是誰?
是兇手,還是……
天瀾宗呢。
厲悅鍺的死明顯是邪修所致,所以大概指的是兇手?
但月佲孤身一人站在不斷飄落的花瓣之中時,他不知為何覺得,師父似乎對天瀾宗有種說不清的敵意。
他相信師父還是正義的,陽光之下的桻洹怎么可能與邪修有染。
他如此想著,心思堅定。
海面上已是黃昏,橘色的天空下似乎隱隱可見天幕之海的輪廓。
憐希懶洋洋的靠著雕花的圍欄。
“你就這么走了?”
凌霜知道她問的是桻洹的事情。
她如此離開,對他確實不公平。
相愛的二人不應(yīng)該彼此坦誠,一起度過所有的坎坷嗎,為何突然就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跡。
凌霜的言語似乎被深深抑制,有什么無法說出口。
她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源于厲悅鍺的死。
在森然鬼氣蔓延厲家祠堂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和桻洹是同路人。
他會愿意陪著自己墜下深淵,但不代表凌霜就會由著他放棄本來屬于他的東西。
他的墜落不可能無關(guān)伝厲城,這世間正派的道義無數(shù),容不下他。
到時候伝厲城只會成為一座失落的城池。
既然桻洹曾經(jīng)將城主之位給了她,那她就理所當然放下所有,尋求對于伝厲城而言最好的道路。
如同現(xiàn)在。
那座在海岸邊熠熠生輝的白色城池,那座有著無數(shù)人尋求的陣法機緣的城池,她不可能讓桻洹陷入抉擇。
因為她知道他無論用什么手段,都會最終選擇自己。
但他本來應(yīng)該是守護伝厲城的人,如同一座承載他人希翼的神像。
她原以為可以就這么走下去,直到她見到了厲悅鍺的隕落。
溟舟不會放任那五個人活下去,現(xiàn)在暴露凌霜的身份,對他也沒有好處。
再不濟,死的也是前任家主的嫡長孫。
他永遠會維護她,可厲家人會怎么想呢。
他出生于此,成長于此,沉寂百年之后終于再度回歸,他的路途本來平坦。
既然離別會痛苦,那就遺忘好了。
只是,凌霜清楚的知道,自己沒資格替他做選擇。
但這是她短暫的作為伝厲城城主之時的決定。
想到桻洹,憐希的表情有些戲謔,似乎早就猜到會是這樣。
在她看來,都是桻洹沒聽自己的話才這樣的。
早就說了讓他一個落敗之人不要糾纏凌霜了,誰讓他還存了喜歡凌霜的心思。
憐希的想法,凌霜也不去管,靈狐就算化人,思考的方式也終歸是不同的。
已經(jīng)快要觸及到天幕之海的第一重守護陣法,葉汐影手執(zhí)一塊通透的血色古玉,靈光順著花紋流轉(zhuǎn),折射出星星點點的光芒匯聚成密集的圖案,陣法層層消融,等船只行進之后又逐漸合上,堅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