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戌宮,桻洹暫時沒有貿(mào)然出去查看天瀾宗其他地方的狀況。
倒是燁濘有一搭沒一搭的問他什么時候起陣。
桻洹不做回答,想著這斂天妄歸陣豈是說起就起的。
先前說要將整個宗門作為祭壇,指的不僅僅是以生魂為祭品,更是要集宗門所有的無上至寶擺陣,何其繁瑣。
凌霜說不以弟子獻祭,此事先放在一邊,光說設(shè)陣的時候,他身為厲家繼承人,不匡扶正義也不明哲保身,反而去耗空天瀾宗的天財?shù)貙?,勘稱助紂為虐。
這往后,伝厲城居民還怎么光明正大的和其他勢力來往。
而且,看起來惹了天瀾宗還不夠,綰海院馬上也會卷入其中。
好在凌霜并沒怎么催他,只是獨自在庾殤的院子里靜靜的坐著。
這還不算完,凌琰看熱鬧不嫌事大,拎著劍就出門了。
當(dāng)然了,和他一起走出涼戌宮剛剛修復(fù)一新的大門的,還有十?dāng)?shù)個身穿白衣的泠玉宗弟子。
要說凌琰也是天賦異稟,這些時日的相處,還真和天祉秘境里出來的一些個修士混熟了。
當(dāng)然了,獨孤泓仍舊不知為何,就是看他不順眼。
此事始終沒個解釋,凌琰也就干脆不去想了。
凌琰直接去找望舒宮要人,想要了結(jié)與凌銳汸之間的恩怨。
若真是論資排輩,凌銳汸的凌霜的同輩,因此凌銳汸只身迎戰(zhàn),看上去也沒有什么憂慮,反而很平靜。
凌琰第一次見到家族中的這位前輩,先前都只是聽聞她的事跡。
若不是凌銳汸在木梁秘境讓厲家兄弟害他,也就不會和厲家結(jié)仇,厲悅鍺不死,自己的師父此時說不定就不會離開宗主了。
她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做。
凌銳汸孤身立于半空,繡著銀色云紋的淺藍衣袍微微被風(fēng)吹動。
凌琰思緒有些糾結(jié),真的走到這一步,他反而想不到要和她說些什么。
他的恨始終和凌家人糾纏不清,無論是凌程堅對自己娘親的忽視和冷漠,還是自幼同輩對自己的欺辱打罵,這些如同理不清的麻繩結(jié),始終纏繞在原本鮮活的心上,逐漸暗無天日。
他究竟有多恨凌銳汸呢。
凌琰細細思索著這個問題,面前之人始終平靜的看不見一絲波瀾。
他險些死去,這個仇得報。
可眼下卻不知為何有些提不起興趣。
終是未能言語,提劍相向。
兩道金色流光相撞,望舒宮長老也坐不住了,好歹不能放任此事不是。
同樣是被家族寄予厚望,同樣是金靈根,雖說境界的差距就在那擺著,但凌琰心中執(zhí)念未消,一招一式不曾怯懦。
遠遠的,桻洹注視著他的打斗,確定了自己的記憶被修改的事實。
自己曾經(jīng)教導(dǎo)過凌琰,他很確定。
那么,是誰,又所謂何事,抹去了自己的記憶呢。
是凌霜嗎。
……
泠玉宗弟子也僅僅是站在那里保證別人不插手戰(zhàn)斗而已,這場架還是得凌琰自己去打。
凌銳汸也絕非等閑之輩,凌琰雖說節(jié)節(jié)敗退,卻心無雜念。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得到什么,干脆什么都不去想。
凌琰讀過不少燁濘留下來的功法,底牌盡出,倒也不至于完全無法招架。
凌琰這一路走來,他心中還剩下多少當(dāng)初剛剛修煉時的信念,連他自己都有些記不清了。
踏上修士的道路,這是自他出生時就被即定好的,無可違抗,無法回頭。
一開始努力修煉是為了什么呢,是為了娘親,亦或是讓自己不再受同宗子弟的欺負?
這條道路注定弱肉強食,但他未曾想過,竟會變得暗無天日。
他倒是不甚在意他人的目光,反正他師父足夠強大,也不曾加害他人,他人如何評說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他只在意自己心中的評判。
可世間終歸牽連了太多的念想,他劍鋒次次斬下,劃破虛空之時那耀眼奪目的金色流光,是否斬去了他本該持有的信念呢。
血色漸漸滲透衣衫,來不及躲閃的劍氣劃出深可見骨的傷痕,鋒芒畢露的金屬性靈力帶著寒光與冷意逐漸逼近要害。
凌琰終歸是不太能戰(zhàn)勝凌銳汸的,即使是有碐硯劍和燁濘留下的功法加持。
甚至于說,這場戰(zhàn)斗他本就毫無勝算。
認(rèn)定修士的道,認(rèn)定強者為王,凌銳汸畢竟是凌霜的同輩,修煉時間的鴻溝難以跨越。
說到底,凌銳汸當(dāng)初加害凌琰有什么道理嗎,沒有。
單純是年輕的時候看不慣旁支庶子出盡風(fēng)頭罷了,天瀾宗弟子的身份萬人之上,她樂得操縱厲家子弟為自己所用。
不過話說回來,凌琰能夠堅持這么久沒被一劍砍死已經(jīng)實屬不易,奢求勝利本就是無稽之談。
火光電石間凌銳汸一劍刺出,帶著無可阻擋的鋒芒直逼凌琰心脈。
凌琰眼睛一眨不眨,直至此時他才真正明白自己心中所想。
他要的不是自己有朝一日萬人追捧,高堂之上,而是認(rèn)定了強者為尊的道理,哪怕粉身碎骨。
他怨恨的是這個與師父同輩,靈力高強劍法出眾的金靈根前輩,還是凌家家主長女,天瀾宗的望舒宮弟子?
是一個人,但千差萬別。
他遭到家族其他子弟的欺辱,不過是因為他出身低微,就算是被打也難以還手,總是思前想后,生怕惹了哪位長輩不高興。
他心中的道此時反而是一片清明。
你的出身與我何干,我只知道你比我更加強大。此時就算是死在這里,也無怨無悔。
既然認(rèn)為強者能夠處置這世間萬物,那他也不例外。
凌銳汸是難以戰(zhàn)勝的,這大概是從出生之時就注定好了的事情。
可惜,就算泠玉宗弟子沒有出手阻攔,桻洹終歸是看不下去了。
凌琰方才的一招一式分明是自己教的,就算眼下未能明了記憶為何消失,但桻洹沒有看著凌琰去死的道理。
他只是看著交戰(zhàn)的二人,靜靜的站在那里沒有動作。
卻是從天地撒下一道看似柔軟的金光,如同薄如蟬翼的淺金紗幕,瞬息之間籠罩住凌銳汸劍尖之前的一方天地。
凌琰猛地收住劍勢,就算知道是桻洹的手筆,也不敢輕易觸碰這道灑落的光芒。
那紗幕就這樣停留在二人之間,輕柔的仿佛都能隨風(fēng)搖動。
一時間誰都沒有下一個動作。
凌霜并未回頭,但她清楚這邊的事態(tài)。
桻洹……倒是護短。
即便是失去了記憶仍舊如此。
這倒是讓凌霜覺得有些意外.
或許……這位厲家主并沒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涇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