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后,辛奶奶也跟著踏進去,擔憂地嘮叨著,“哎這大白天兒的,還開著燈,現(xiàn)在的年輕人呀,也還是要學著節(jié)儉一點……啊——”
辛奶奶撞到了忽然停下的陸加的背上,“小陸呀,你這——”
她的話沒有說完,因為,她透過陸加,從側面看到了一具躺在地上的尸體。
尸體下的血液已經干涸,那張她熟悉的臉頰此時毫無血色,都不用去探那鼻息,摸那脈搏,也必然知道已經沒救了。
一時之間,姑娘溫柔的笑靨消失在眼前。她家兒女長年在外,她獨居生活多少有些寂寞。雖然嘴里說是幫她照顧花草,但其實只是想拉近關系罷了。
就在前幾天,小姑娘敲響她的門,“辛奶奶,今天我做了西紅柿燉牛肉,多做了些,給您帶點。”
辛奶奶發(fā)出一聲沙啞而痛苦的哽咽。
***
陸加一臉陰沉地從石廟區(qū)大學城派出所走出來。
折騰來折騰去,做完筆錄的時候,天色迫暮。
他對警察說,朋友說輔導員發(fā)燒了,而平時很照顧他,他又打不通魯印的電話,便想去看看她。
對于他編的這套并不高明的謊話,警察并沒有過分在意,主要根據死亡時間,他確實有不在場證明。再加上包括受害者手機,首飾等一切有價值的東西都不見了,廚房還開著火煮面湯,警方初步的懷疑是入室搶劫。
陸加出了派出所,便給吳瑩發(fā)了微信,和她約好今晚十時在旅店見面。
接著,他回到了自己的宿舍,找到了竊聽器和監(jiān)聽耳機。
在沉浸于肉體的暖融撫慰之前,竊聽也可以讓他覺得溫暖和安全。這種方式風險比較大,所以,自從他能夠免費而頻繁的獲得女人的身體,特別是因為吳瑩的出現(xiàn),他已經很久采用這種措施了。
陸加將竊聽器和耳機收好,走向約好的旅店。
他是旅店的??土?。娛樂區(qū)中,除了路和飯店,還有好幾家小旅店,專門為小情侶而準備的,讓他們體驗愛情的心動與欲動。
陸加嗤笑一聲。臉色很快就轉為嚴肅。
他開好房,洗好澡,靜靜地等待著吳瑩。
將近十點時候,門響了。陸加打開門,吳瑩微笑著走進來,坐在床上,動作中有種自然流露的嫵媚。就像是一朵花,開到熟透了,但卻絲毫沒有糜爛之意。
如陸加所料,吳瑩今天穿著制服。明天就是周五了,要進行總結班會。
吳瑩在床邊將腳從小皮鞋中探出,又故意將白色的襪子一點點褪下,直到露出粉嫩的腳趾。她脫完右腿的襪子,又去脫左腿的,接著光裸著雙腳站在地毯上,又輕輕扭動著褪下制服半裙,再解開領結,由下而上褪去襯衫,直到全身光裸,悠然從陸加眼前走過。
“那,我先去洗澡了?!?p> 她干凈而溫柔地笑著,一舉一動都仿佛風景,卻又充滿不經意間的誘惑。這是長期如此,已經浸透至骨的風情。
如果不是陸加和她如此熟悉,幾乎也要相信她呈現(xiàn)出來的,純粹、無辜與嫵媚的糅合。
陸加感受到一種煩躁。他確實在心中覺得吳瑩如同毒蝎,身體上卻仍然像以往一樣,歡欣,躍動,仿佛被塞壬的歌聲迷惑的水手,神智將失,沉于海底。
聽到浴室中傳來“嘩啦啦”的水聲,陸加站起身來,腳步輕悄無聲,他將竊聽器粘在吳瑩襯衫上的胸針之下。
做完一切,他將衣物恢復原樣。待水聲停止時,他如往常一般,掀開下身包裹著的浴巾,叉著雙腿坐在床沿,等待著吳瑩。
***
周五的動員班會真是讓人搖搖欲睡。特別是在發(fā)生了解名流和魯印兩件慘案之后,一層看不見的陰影覆蓋其上,校慶的期待和歡喜都像泡沫一般湮滅了。
解名流的案件,討論熱度還沒來及下降,新發(fā)生的魯印案件再次引發(fā)了一輪新的熱潮。
再加上也算不上很久之前,崇德大學發(fā)生的舊樓自殺事件……
就連前陣子論壇上被刪除的女生在雨中被掛在鐵絲網的帖子,也被拿出來討論。
就這樣,崇德大學是個不詳之地的流言像長了翅膀,迅速傳遍校園。有人干脆說,崇德大學被詛咒了。也有人說,有一個窮兇極惡的殺人犯潛伏在大學里,很快就會有下一個人遇害。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吳瑩說完了校慶期間的注意事項和準備工作,見大家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又道:
“我知道最近發(fā)生了兩起不幸的事件,大家也都知道了。”吳瑩的話語充滿撫慰,“我理解大家害怕和悲痛的心情,因為,我也是一樣。也請大家不要驚慌,平時不要一個人行動。警方也正在加緊調查案件,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這次校慶對崇德和諸位都非常重要,還請大家在小心的同時,不要制造、傳播謠言,也將精力放在校慶上,完成我們在其中的任務?!?p> 陸加在心底嗤笑一聲。他不經意地目光掃過蘇式微——那完全沒有任何異常的,冷淡而平靜的神色。至于安然,還是微微抬著下頜,好像了不起的模樣。
散會后,陸加下午還有一次繪畫課。
往常,或者說,在分手前,他都是和藝云一起上課的。分手后他經常逃選修課,包括繪畫課。
也就是說,這是他與藝云分手后,第一次上課。
因為解名流在彩排事件中死亡,這場繪畫課變成了一次小型的追掉會。在追掉會現(xiàn)場,陸加再一次見到了藝云。
她和以往完全不一樣——見到他,和見到別人沒什么不同。她并沒有將他仇人,或是陌生人,用冰冷亦或是不解的眼神去看他。只是將他當作認識的一個普通同學一般,沒有愛,沒有憎,曾經灼燒的感情化成了灰,一點兒都不剩下了。
人說,愛的對面不是憎恨,而是平常的對待。當你于她,與萬萬千千的其他人沒有區(qū)別時,她便是真的不再愛你了。
舉著蠟燭,與伍藝云一同站在舉著蠟燭的同學之中,陸加輕輕地笑了一下。
當大家閉眼祈禱的時候,陸加對上了一雙琥珀色的眼睛。
除了自己,原來還有人不夠虔誠啊。
顧納秋將目光移過來,正好對上陸加的眼睛。
他們的眼睛都一樣,沒有憐惜,沒有悲痛,如同過客一般蜉蝣在一群白羊之中。
式微閉著眼睛,一種奇妙的悲傷攫取了她。她想起解名流對她的態(tài)度,甚至想起在夢中旁邊模糊的身影,遙遠的記憶和現(xiàn)在交織在一起,她只覺得鼻子一酸,差點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