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5…16…21…71……”
關秋騎到?jīng)]人的地方停下數(shù)了數(shù),82塊,加上一瓶礦泉水,總共訛了83塊5,讓他驚喜不已。
03年人民幣還是很值錢的。目前蘇杭月平均工資不過才1500,很多人還是“被平均”的,就鹿城工廠普通操作工而言,一般也就1000塊左右,且都是加班加點熬出來的。
像他租的那間民房,一個月才50塊,還包水電。
目前的83塊,其綜合購買力絕對不啻于18年的830塊,也就難怪關秋這么高興了。
收拾心情,關秋把毛票子整理好仔細踹進褲兜,這是他傲笑鹿城的本金。
隨后蹬著自行車朝工廠趕去,他要到勞務公司去拿身份證,順便把這個月的工資要過來。
……
龍江路,這是鹿城第二條主干道,貫穿南北,沿途有數(shù)不清的電子廠、機械廠,像鹿城赫赫有名的滬士電子、四海電子、合豐機械都在這條路上。
那位手持青龍偃月刀的龍哥就是在合豐機械廠附近折戟沉沙的。
閑話少說。
關秋吭哧吭哧蹬著自行車來到龍江路時已是半個小時后,抹了把額頭的汗水,心里想著得趕緊弄輛摩托車,實在不行電動車也行,要不然太耽誤事了。
從兜里掏出電子表看了眼,已經(jīng)4點30,得抓緊時間,要不然人家可能就下班了。
關秋思考著怎么去要回身份證和這個月的工資?
身份證好說,關鍵是工資。
不管現(xiàn)在還是將來,這些狗—日的勞務公司都是周扒皮轉(zhuǎn)世,趴在打工仔身上喝血吃肉,資本家發(fā)的那點血汗錢要先打到他們賬戶上,然后按照合同抽取一部分所謂的“勞務派遣費”后再轉(zhuǎn)發(fā)到打工仔手里。
想從他們手里摳錢,難度不是一般的大。何況他本來就遲到兩次,再加上今天又曠工,工資夠嗆能全要回來。
邊想轍邊慢騰騰往工廠門口騎。
軟的不行,資本家良心都是黑的,哀求無濟于事;硬的也不行,不提他一個人勢單力薄,派出所就在前頭,一個電話五分鐘就到。
在經(jīng)過一家門頭掛著“診所”招牌的小賣鋪時,關秋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有了主意。
“老板,幫我車看一下。”關秋架好車遞了根煙給店門口涼棚下修鞋的老頭,然后快步朝小賣鋪旁邊的窄巷里走去。
過了十分鐘,右手包裹著厚厚一層白紗布的關秋又快步走了出來,跟修鞋老頭道了聲謝,推著自行車朝工廠趕去。
接下來就是表演的時間了。
工廠沒有工牌,進出全靠辨認工作服,以及保安室里的手工打卡表,那上面有照片。
順利進了工廠,還沒到車間,轟隆隆的機器聲已經(jīng)傳了過來。
他在組裝線,領班是個跟他年齡相仿的本地人,嘴臉一向比較丑惡。雖然不想見到他,但是需要他報備一下離職申請,這樣勞務派遣公司才好確認。
來到組裝線,路上同事、老鄉(xiāng)以及曾經(jīng)的職高同學,紛紛朝他托在胸前的右手看來,冷漠、同情、幸災樂禍,什么樣的目光都有,不一而足。
關秋咧嘴朝他們笑笑,根本不以為意。甚至心里有種領導下鄉(xiāng)巡視的感覺,投過來的復雜目光被他自動替換成羨慕、嫉妒以及崇拜。
“臥槽,我撒時候這么不要B臉了?”關秋心里嘿嘿笑了笑,然后又自問自答了一句,“你什么時候要過臉?”
一直走到組裝線盡頭,在高高摞起的周轉(zhuǎn)箱后面有一張臨時辦公桌,那位領班……關秋不記得對方叫什么名字了,反正桌子后面坐著個20上下,理著板寸頭的年輕人。
見到關秋過來,板寸頭斜斜乜了他眼,沒吭聲,繼續(xù)趴在桌上寫單據(jù)。
關秋走上前用手敲敲桌子,語氣平淡道:“幫我辦一下離職手續(xù),快點?!?p> 反正雙方以后也沒什么交集,關秋懶得笑臉相迎,自然是怎么高興怎么來。
板寸頭很不爽,抬頭看著他不耐煩道:“敲什么敲啊。我問你,今天為什么曠工?”
勞務公司馬上就下班了,關秋有些著急。見這個領班這么不上路,他豎豎那只裹著白紗布的右手嚇唬道:“告訴你,這是早上來的路上摔的,算工傷。我現(xiàn)在疼的厲害,不想跟你多廢話,你要不快點給我辦了,我立馬就去找經(jīng)理,看是你倒霉還是我倒霉?!?p> 關秋不是正式工,出了什么意外主要由勞務派遣公司負責。但是雇傭方多多少少也是要受牽連。
那個本來一肚子火的板寸頭,聽到關秋說的話,立馬不敢裝逼拿喬了,漲紅著臉看著他吭哧了幾秒鐘,然后拉開抽屜拿出離職單填寫了起來。
他是正式工,而且工作既清閑,工資也不少拿,萬一鬧起來人家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倒霉的還真就只能是他。
很快,離職單寫好,板寸頭把離職副本撕下來遞給關秋去勞務公司交差,“喏?!?p> 關秋用左手夾著單子朝對方揮了揮,“拜拜~”
后面的板寸頭氣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目送關秋離開后,把火氣發(fā)泄到剛過來的一位女員工身上。
……
緊趕慢趕,在勞務派遣公司駐工廠臨時辦公室關門前一刻,關秋趕到了。
辦公室在食堂二樓,里面人不多,兩女一男,正在收拾東西準備下班。而坐南朝北的辦公桌后面翹著二郎腿的女主管,在看到關秋進來后放下腿問道:“有什么事嗎?”
“離職?!标P秋一臉痛苦的走上前,把離職單往女主管面前一杵到。
女主管接過去看了看,皺著眉頭說:“關秋……你今天曠工是吧?”
“我出了點意外。”關秋沒說什么事,只是眼睛里隱隱透出痛苦的神色。
女主管朝他紗布上隱隱滲透出紅藥水的右手看了眼,那張克夫臉上面無表情,砸吧了下嘴巴說:“我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不過公司有公司的規(guī)定,你這樣無故曠工而且不請假……”
盡管關秋對這些人的無恥程度有了充足的準備,但是在聽到對方說出口的話時,心里依然避免不了憤怒。
雖然傷是假的,可對方看到他受傷后,不僅連一句出于人道主義的關心話語都沒有,還跟他提什么規(guī)定,潛臺詞還是要扣錢。
看到這位女主管那副丑惡的嘴臉,關秋心里打好的腹稿也懶得說了,一言不發(fā)的走到靠墻邊的長條椅上坐下。
他本來只打算要回工資,既然對方這么不要臉,那他今天就讓對方見識見識什么叫神仙難日……不對,什么叫滾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