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點不在乎
翌日清晨,打坐了一晚上精神奕奕沒一點瞌睡的阿桑好興致地跑回昆侖宮給由由帶零食,順便擼兩把,回來時遠遠的就發(fā)現(xiàn)奚融獨自出門了。
她瞅了兩眼便回了小院。果不其然,在院子的石桌上發(fā)現(xiàn)奚融留下的紙條:
早飯已做好,我出去一趟。
雖是當時說好了有時間該奚融做飯,但這幾日仁青在都是他包攬過去,奚融好像不是在受傷的路上就是在受傷。
阿桑抖了又抖紙條,翻來覆去地看了兩遍,確認寫的真是早飯后,不可置信地將目光落在那鍋黑糊糊上。
誰能告訴她這鍋黑不拉幾散發(fā)著可疑黑氣的是什么?嗯嗯嗯???
罷了罷了,看在這人如此自覺的份上,淺嘗一下吧~
阿桑舀了一勺,出于對奚融淺淺的信任,狠狠地深深深~深吸一口氣,猛地塞進嘴里。
“嗷嗚?!?p> “噦——”
阿桑噦的臉通紅:“什么鬼東西!!”
“奚融?。?!”
“阿嚏!”
莫名其妙就身處沙漠正仔細辨別方向的奚融驀地打了個超響的噴嚏。
半個時辰前,他按照前日九鳳擄走他的記憶尋到死亡谷谷口,結果一進來周圍景色極速變化,先是萬里冰川,不知拐到哪兒了,又來到無邊沙海。
這里顯然不是真正的死亡谷,奚融不敢完全依賴可以辨別方向的事物比如太陽。
他靈力微弱,于是畫了好幾個符分出去試圖尋找幻境的破綻,但靈符傳回來的信息告訴他這里只是一片沙漠,別無其它。
又走了半個時辰,沒有迎來變化,烈日倒是比真實還要真實,曬得人頭暈,奚融有些痛恨現(xiàn)在才小小筑基的身體,要不然他早就一把劈開這破幻境了。
有一瞬間想拿應天傘出來擋會兒太陽,又絕望地想到應天傘也只剩骨頭架了,指不定主仆倆誰比誰更曬。
奚融認命地邁開腿,繼續(xù)往前,不知走了多久,終于停下來歇腳。
“喂?!?p> 奚融驀地緊繃。
四周沒人。
“喂?!?p> 奚融反手朝聲音方向扔去一支靈力化作的箭。
靈箭破空,沉入黃沙。
奚融轉身。他立于沙坡上,俯瞰過去,前面谷中圍坐了一圈身著統(tǒng)一的黑白相間服飾的人,他們右臉畫著統(tǒng)同樣的金色圖騰。
圈中間,盤腿坐著一位身穿純黑袍的人,帷帽寬大,遮住其大半張臉,只露出略微蒼白的唇,正執(zhí)筆給身前排隊的人依次往臉上畫圖騰。
畫完圖騰的人離開,走向圈的外圍,然后消失不見。
海市蜃樓?
可奚融還能聽見已經圍坐好的人們在輕聲吟誦。
眼前的一切更像是以前所發(fā)生過的真實場景的回放。
他的靈箭剛才破空穿過一位男子胸膛,立在他身后的黃沙之中。
這位便是方才大喊的男子,他在朝奚融的方向招手,沒一會奚融就瞧見圈的外圍顯現(xiàn)出另一名男子半邊揮手回應的身影,緊接著影像完全顯示,兩人并肩走進圈內坐好也開始吟誦。
他們似乎在準備一場盛大的祭祀。
看來死亡谷在以前也不是現(xiàn)在這般荒蕪,乃至被人們劃為禁地。
奚融觀摩一陣,沒意思地癟嘴,腿剛邁出去,身后傳來震動。
幻象所有人將力量向中間的黑袍人積聚而去,隨之黃沙四起,將所有人一瞬間吞噬。
畫面破滅。
這莫非還是一群奇奇怪怪的修士。
奚融收回目光,艱難前行。
又過一刻鐘,奚融煩躁地踹一腳沙子,理解了這里為何被百姓稱為死亡谷,若是普通凡人誤入此地,當真不能保證可以全須全尾地走出去。
天劫之后,他一直沉睡,五年前醒來時已在昆侖玉都外的長雪鎮(zhèn)。這五年他專心修復識海,重新修煉,尚未真正體會到凡人的脆弱。
因為沒出過遠門,用不著使法術。
而這第一次出遠門,先是毫無招架之力的被九鳳兩次擄走性命垂危全權依賴他人相助,現(xiàn)在又被困于一個小小幻境別無他法,奚融垂頭喪氣的又踹了腳沙子。
不行!
你可是奚明漣!
天下第一!
沒有什么能阻擋你!能打敗你!
奚融起身,拍拍衣裳上沾滿的沙子,挺直脊背向前。
陽光愈烈,想來快到正午了。
來時沒預料到眼下的情況,他兩手空空的就來了,現(xiàn)在連口水都沒有。
唉,不知道阿桑姑娘有沒有喝他精心熬制的粥?
邊想邊走著,很快,他遇到了海子,以及海子上空的海市蜃樓。
是真正的海市蜃樓,沒有聲音,沒有動態(tài),只有景象。
那是一片密林,樹木高大蔥郁,清晰得連樹皮的溝壑都可見,絕非震撼可言。
密林浮在海子之上,倒映在無痕的水面美得讓人卻步。茂盛植被帶來的清涼空氣撲面短暫地延緩了沙漠的熱氣裹挾。
太真實了。
真實得令奚融下意識后退遠離,然下一瞬就被一股無形的吸力拉進“海市蜃樓”的密林里。
身體上的疼痛清晰而尖銳地傳來,帶來了真實感,奚融從枯枝爛葉堆成的地面爬起來,環(huán)視四周。
密林是真實存在的。死亡谷深處的這一片森林不知歷經了多少時間,各種植物肆意瘋長,相互交錯,古樹林立,有遮天蔽日之勢,陽光只得鉆進樹葉縫隙里。
他敏銳地察覺到,自己才到達真實的死亡谷。
“喂?!?p> 奚融一個激靈,轉身,空無一人。
“你背后。”
奚融渾身倏地放松,他回頭:“阿桑姑娘。”
阿桑樂呵呵地收了隱身術:“你怎么真的是我?”
奚融:“除了你,我想不到別人。”
“好吧。”阿桑示意他抬頭。
樹冠茂盛高大,間距很小,身處其中很容易混淆外界的時間。
阿桑說:“天黑了?!?p> 幻境同樣模糊了時間,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耗去一整天。
阿桑伸出手:“怕你迷路,我來接你回家?!?p> 奚融目光輕落在她手上,白皙精致、柔嫩光滑,像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的手,不似習武修煉之人滿是厚繭、傷口瘢痕的手。
“我得去找九鳳?!?p> 周圍環(huán)境有一種昏暗的朦朧,襯得那只手白得過分到晃眼,指尖微動也好似精靈在林中起舞。
阿桑收回手,微微歪頭想了片刻:“因為應天傘?”
“嗯?!?p> “你很在乎那把傘?!卑⑸R性谏砗蟮臉涓缮?,肯定道,“送你傘的那位神秘散修,對你很重要?!?p> “不在乎,也不重要?!?p> 奚融說得很小聲,但阿桑還是聽見了,她走上前非常成熟穩(wěn)重地拍他肩膀:“有時候,還是需要重視內心的。你為了應天傘差點死掉不是嗎?”
“法器已認主,便是與主人一體,別人強取不得還會傷害到主人性命,但其實只要主人主動解契放棄就好了?!?p> “你要真不在乎,干嘛一直不放手,還與我交易想要修復應天傘?!?p> “而且應天傘也很在乎你啊,被剝離出來了也舍不得與你斷開?!?p> 奚融沉默,別過臉。
見他一直不說話,阿桑怕是自己戳中別人心事還說出來惹人不高興了。躊躇著走過去,阿桑湊近觀察他的神情,小聲問:“生氣了?”
奚融移開臉。
阿桑跟著換到另一邊盯著他:“那還去找九鳳嗎?”
還是要去的吧,她也超好奇九鳳到底知不知道關于應天傘、關于那位散修更多的事情。
奚融悶悶吐出一個字:“去?!?p> “拿走吧?!卑⑸孔∷滞?,拉著他消失在原地。
留下的點點細閃的金光如一群小螢火蟲在林間遨游。
欲源劍冢旁。
金色符文纏繞的水鐘內,原本該在其中的九鳳已然不見,只余一片深紅翎羽漂浮在虛空中。
這是九鳳自己在封印中構建了一個自己的小世界消遣。
阿桑大力拍鐘,在深夜幽深可怖的劍冢前脆生生喊:“九鳳姐姐!”
那片翎羽沒有任何動靜。倒是隔壁的欲淵被喊醒,睡眼朦朧地出來,側臥的姿勢躺在本體劍身前,手肘支著腦袋,不雅地打了個哈欠。
他真是,一點熱鬧不肯落下。
阿桑繼續(xù)拍,哐哐震的可響,跟擊鼓似的:“九鳳姐姐開門!我是阿桑!找你有點事!”
“別拍了我的小祖宗?!?p> 翎羽微微震動,九鳳現(xiàn)身,跟欲淵一樣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正對著阿桑他倆懶散地靠著水鐘壁坐下,右腿屈膝:“什么事?。俊?p> “你們睡的真早。”阿桑忍不住道,“老了是不一樣。”
“……”
欲淵率先反駁:“我們不是睡的真早,是一直半沉睡的狀態(tài)。在這兒無聊嘛,就愛睡點覺?!?p> 阿桑撓撓腦袋:“那個,九鳳姐姐,是奚融找你有點事?!?p> 九鳳耷拉著眼皮,仿佛隨時都能睡過去,聽到這話,抬起眼皮,眼里閃過一瞬間的銳利和玩味:“小子,你還敢主動來找我啊。這封印可不一定真封得住我哦?!?p> 阿桑趕緊道:“九鳳姐姐,你別嚇他。”
她拽奚融衣袖:“你快問吧啊。”
奚融默了片刻:“我來是想問問,您從何處得知應天傘的?可是認識什么人?”
知曉應天傘的人,除了他,只有那個人。
九鳳沒急著回答,抬手緩慢揉著太陽穴,不知是不是真老了,沒睡醒的時候剛起來會有些頭疼。
“偶然得知。不認識?!?p> 奚融大步上前,手觸到水鐘壁的同時強烈的灼燒感傳來,他被迫移開:“什么偶然?”
“氣息?!?p> “應天傘的氣息,很特殊?!?p> 九鳳淡聲道。
奚融不肯放棄,追問:“特殊在哪?”
九鳳搖頭:“說不上來?!?p> 奚融:“當真不認識?”
九鳳笑了:“小子,我從來不騙人。我已看在阿桑的面子上回答了你的問題。你可以走了?!?p> 他站定半晌,轉身。
“等下?!?p> 他頓住。
九鳳起身,雙手負在身后,隔著水紋浮蕩的水鐘壁看向少年依舊挺直的背,“以凡人之軀接納神器,已是幸事,何必窮究?!?p> 奚融回眸:“我與你,所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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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聲
我知道我的坑(bushi),伏筆有點多,別急。 (第十章開始會恢復一章四千字,另外更新時間會固定在晚上,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