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電話里傳來的“嘟嘟”聲,蘇笛放下了聽筒。想了想,找出一支手電,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一路上沒有路燈,天上也沒有星星,沒有月亮。夜色像塊無比寬大的幕布,將一切籠罩在夜幕中。
風吹過道路兩旁的樹枝,發(fā)出沙沙的響聲。不知哪家的狗聽到了腳步聲,遠遠地嘶吠。
無邊的黑暗加劇了夜晚的清冷,蘇笛有些發(fā)抖,手腳也僵硬起來。她越走越快,總覺得有一只黑手從身后伸向她。
“咔嚓”。腳下似乎踩到了什么。
駐足,低頭,地上一只張牙舞爪的小龍蝦——再仔細看,不只一只,居然有好多。
蘇笛感覺有點奇怪,在這里,小龍蝦一般躲在稻田兩旁的水溝里,只有下雨的時候偶爾會泛到路上。像這種不下雨的夜里,路上這么多小龍蝦,她倒是第一次見。
她想起跟王小二一起抓小龍蝦——回來燒著吃。
王小二就是隔壁王大爺?shù)膶O子。他當然不叫王小二,這是小孩們給他歪起的外號,因為跟蘇笛他們一起捉小龍蝦,居然還被夾得哇哇大哭,“二”的外號,從此誕生。
王小二經(jīng)常拖著長長的鼻涕,衣服里總帶著一個臟不拉幾的手帕,跟他們一起玩的時候時不時要吸一下鼻子。
想起王小二,又想起了這幾天孩子失蹤了的傳聞,蘇笛打了個冷顫,感覺更冷了,黑夜籠罩之下,小龍蝦看起來也張牙舞爪,有點嚇人,蘇笛不敢逗留,快跑起來。
感覺跑了很久才來到河邊,河面上泛著反常的紅色的光。
蘇笛無暇思考光的來源,她看見了河邊立著一個白色的玻璃電話亭。
一人多高的長方形盒子,磨砂玻璃窗格,看不清里面的樣子,頂部凸起一盞四角小燈。
跟她在李飛寄來的明信片上看到的電話亭很像,聽李飛說,這種電話亭只在國外街道上才有,至少她們這樣的小村莊還不曾見過。
蘇笛摸著電話亭的門,很奇怪指尖好像什么都沒有,在摸空氣一樣。她收回手,明明門上掛著一張木牌,上面寫的號碼,跟她剛才撥打的心里的號碼分毫不差。
她想起一個李飛說過的詞:虛擬現(xiàn)實,不知道是不是就是指這個。
抬腿,感覺普通地邁了一步,身體卻劇烈晃動起來,她還沒來得及害怕,晃動停止了。蘇笛發(fā)現(xiàn)自己來到了另一番天地。
寬敞的大廳,明亮而溫暖的燈光,歐式的吧臺,后面藏著很多蘇笛不曾見過的瓶子。
蘇笛好奇地轉(zhuǎn)了個身,環(huán)顧四周。也許是小孩子的接受能力本就比成年人強很多,蘇笛把這里想象成神仙的幻境。
“你好!”跟電話里一樣略帶磁性的聲音響起。
吧臺后面站起來一個怪蜀黍,頭發(fā)有些蓬松,微卷,像村里有只小狗的卷毛,讓人有去揉一揉的沖動。
在蘇笛觀察的同時,怪蜀黍也快速地打量著她,但他只看了一眼,便從吧臺后面走出來。
一襲黑色風衣,隱隱漏出絳紫色內(nèi)襯的下擺,規(guī)整的白襯衫,居然上面沒有一絲褶皺。
蘇笛看得愣住了——她還從沒見過有人穿衣服穿得這么好看,至少這個村里的男人都不會穿得如此正式。
隨著怪蜀黍的走近,蘇笛的頭越來越向后仰——怪蜀黍很高,比爺爺,比村里的叔叔,都高,身材修長、筆直,有一種很與眾不同的氣質(zhì)。
直到多年以后蘇笛來到北方城市生活,才找到合適的比喻:如白楊樹一般挺拔。
怪蜀黍有一雙藍色的眼睛,按照本地的說法,有異色瞳孔是不祥之人,蘇笛下意識地往后倒退了半步。
轉(zhuǎn)念一想,電話亭的外觀是虛擬的,沒準這里面的東西,連同眼前這個先生可能也是虛擬的。
怪蜀黍在她面前蹲下來,平視著她的眼睛,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頂:“你好呀,小孩?”
頭頂?shù)臏責嶙屘K笛確認眼前的人真實得不能再真實,她看著怪蜀黍眨眨眼:“先生,你會修鏡子么?”
怪蜀黍挑了挑粗大的眉毛,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你還沒說你是誰呢。”
你又沒問。
蘇笛心下腹誹,但還是乖乖地回答:“我叫蘇笛。”
“哈,好名字!小笛子!我喜歡。”初次見面就給自己起了外號的怪蜀黍并不多見,不過她并不排斥這個外號,總比爺爺口中的“小兔崽子”好聽多了。
怪蜀黍先生從不知從什么地方拿出一些餅干,遞給她:“來,小笛子,嘗嘗?!?p> 蘇笛接過來,咬著餅干,一種從來沒品嘗過的奶香味充滿了味蕾,原來餅干也是真實的。
“好吃嗎?”先生問。
蘇笛點點頭,“好吃?!?p> 先生笑了,不知道是餅干的緣故還是什么,蘇笛覺得那笑容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笑容。
多年以后成年的蘇笛才在城市里見到那種餅干是華夫餅,但超市賣的產(chǎn)品都沒有先生的餅干那種味道。
先生又從一旁的架子上一種奇怪的機器里拿出一個杯子,遞給她一杯冒著熱氣的飲品。
在這種寒冷的天氣喝上熱氣騰騰的熱飲再好不過了,但蘇笛覺得這個黑乎乎的飲料并沒有餅干那么好的味道,雖然聞著很香,喝起來卻有些苦。
一旁的先生看蘇笛皺著眉,但并沒有說什么的樣子,覺得這個孩子可愛之余,還有那么重的心事——這個年齡的孩子,不應該有什么說什么嗎?
蘇笛吃喝完畢,拿著精致的杯子,四處張望。
“找什么呢?”先生問。
“洗碗的地方……他們說,吃完了東西要洗碗……”
蘇笛的聲音低了下去,頭也跟著低垂,她忽然意識到可能是因為餅干太好吃了,自己在這個陌生人面前忘了爺爺常常要求的最基本的規(guī)矩,如果這個她請來的“救兵”不喜歡她,不幫忙修墻的話,她真的沒有人可以求助了。
將來被爺爺發(fā)現(xiàn)裂縫變大了,自己還會被罵,甚至被打。
先生眼里閃過很復雜的東西,接過蘇笛手上的杯子,隨手一放:“那是在你家里,在我這,不需要。我們走吧。”
說著自己徑直走到門口,忽然停住了,回頭看了看蘇笛單薄的衣服,“你等我一下?!闭f完跑開了。
不多一會,先生回來了,手上拿著一件紅色的斗篷,帽子、領口和袖口裹著白毛,看上去暖和又可愛。在斗篷之外,先生自己的脖子上也多了一條黑白相間的圍巾。
“抱歉我這里沒什么小孩子的衣服,這件斗篷也不記得是什么時候留下來的了,看樣子你應該可以穿?!?p> 好在五歲的蘇笛是長得比較快的那種孩子,穿上這個不大的斗篷,除了拖過膝蓋外,倒不影響走路。
只是蘇笛從來沒穿過這么奇怪的衣服——袖子短一截,還這么肥大,寬大的帽子能把整張臉遮起來,蘇笛上下抬手,感覺很新鮮。
她抬頭想說些感謝的話,看見先生隨意把圍巾搭在脖子上,黑白相間的圍巾配著先生黑色的大衣,讓她想起李飛曾經(jīng)寄過來的雜志上的封面人物。
先生倒沒留意蘇笛的感覺,他想了想沒什么其他需要準備的,沖著蘇笛揮揮手,蘇笛快步跟上先生,出了門。
他們剛離開不久,吧臺的顯示屏顯示一條信息:
檢測到異常信號源,來自不屬于地球的外星科技。